今天看到這個訊息，何兆武先生去世，年近百歲。我趕緊督促自己寫一點文字，悼念何兆武先生。
大約9年前，2012年年初，為製作《黃金》紀錄片，我曾經到清華大學附近何兆武先生的家裡去採訪他。與他電話預約時他那爽朗的聲音、在他家的老公寓那個堆滿書籍的房間採訪時的場景，彷佛就在眼前。那一年何兆武先生91歲，身體非常好，僅僅耳朵有點聽不清，採訪時我不得不對著他耳朵，大聲說話。採訪時先生沒有任何不耐煩，認真地回答我的提問，他講話的方式，單刀直入，幽默風趣，帶著孩子般的童真。何兆武先生沒有架子，卻與很多專家學者給我的感覺不同，讓我記憶深刻卻不知為為什麼，後來我想，也許是他講的每一句話沒有虛假，真實，不裝。
對於一個經歷了時代變遷的知識分子，何兆武早已淡泊名利，他安守在自己的書房，閱讀、翻譯，啟蒙時代的思想家康德、羅素、帕斯卡、孔多塞等大家的作品，經何兆武翻譯之後，都已成為經典和永恆，優美的文字不知令多少讀者愛不釋手。
當時匆匆忙忙，我對何兆武先生的翻譯作品還不是太瞭解，只是知道他是西南聯大畢業，是知名的翻譯家，歷史學家，讀了他的口述：上學記，感覺他在上學時，同學都好厲害。而他對於當時一些名人的描述，讓人忍俊不禁，原來名人也是凡人。
何兆武先生的文風，讓人說不出哪裡好。文如其人，離開他家與他道別的場景，依舊記憶清晰，91歲，他依舊在門口目送我們攝製組離開。後來我仔細讀了他翻譯的《人類精神進步史表綱要》、《思想錄》等經典之後，我才發現，水平高不高，靠翻譯作品說話。不得不承認，何兆武在寫作和講述時，都帶著真誠和真情實感，經歷了百年變遷的時代，真誠和真情實感卻依舊是稀缺物，這是為什麼呢？在《人類精神進步史表綱要》一書翻譯序言中，他寫道：沒有知識啟蒙的人是愚蠢的，但是有知識、有學問的人是不是就更仁慈、更善良呢？
2015年6月6日，在反覆讀完《人類精神進步史表綱要》這本書後，我感嘆翻譯的太好了，孔多塞這部傳世之作寫得好，而何兆武先生的翻譯，令我讀時更不忍放下。閱讀期間，我給何兆武先生打電話。先生這時已經95歲了，還是每天閱讀，思考。第一次打電話，他聽不清，以為我到了他家門口，要去開門。第二次打電話，他還是聽不清，說下午阿姨回家再與我聯絡。第三個電話，是何兆武先生打過來，我向他表示感謝，祝他健康長壽。他問我看了那本書，我說是他翻譯的《人類精神進步史表綱要》，他聽了很高興，說以後可以給他寫信，收到信他會很高興，但是他從不給讀者會信。
傳統的中國知識分子，到底什麼樣子，我一直沒弄清，肯定不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或許是何兆武先生這樣的人吧，可惜，我還沒來來得及與他交流太多，這成了永遠的遺憾。我僅僅知道，何兆武稱得上先生這個稱號，這個稱呼對他來說，名符其實，他是真正的先生。2021年5月28日，他走完了自己的百歲人生，而他透過翻譯留下的精美作品，已然不朽。
悼念何兆武先生，你不妨去讀一讀他的翻譯作品，思考一下，人生，怎麼才能獲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