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雲冰蓮
在封建社會，妻妾之間爭風吃醋乃至謀害人命的事屢見不鮮。不少文學作品將妻妾之爭寫得繪聲繪色，令人髮指。像《紅樓夢》中王熙鳳借劍殺人，害死尤二姐；《兩世姻緣》裡小妾珍哥害死正妻計氏；《玉堂春落難逢夫》中的正妻皮氏毒殺丈夫嫁禍給小妾；《金瓶梅》中的潘金蓮設計害死李瓶兒等。
和這些悲劇相比，《聊齋志異·恆娘》別具一格，內含智慧與哲理，也沒有出人命。
在小說開篇，蒲松齡指出，京城人洪大業的妻子朱氏長得很漂亮。原本夫妻兩情相悅。可是，等丈夫娶了“貌遠遜朱”的小妾寶帶後，正妻朱氏的生活就變了。洪大業明顯更寵愛小妾。朱氏自然不高興，自己長得更漂亮卻受到冷遇，幾番吵鬧後夫妻更加疏遠。
不久，洪大業搬家了。鄰居狄姓帛商也有一妻一妾，妻子恆娘已經三十幾歲了，姿色一般；小妾二十來歲，“甚娟好”，長得很娟秀。
按理說，小妾應該遠比恆娘得寵。可事實上恰恰相反。蒲松齡在原文說：
而狄獨鍾愛恆娘，副室則虛員而已。
這令朱氏很不解。她以為丈夫都寵愛小妾，深感自己妻不如妾，恨不能“易妻之名呼作妾”。她向恆娘請教，恆娘笑著說：
子則自疏，而尤男子乎？
是你自己疏遠了他，怎能埋怨自己的丈夫呢？
她指出，朱氏終日聒噪，等於為淵驅魚、為叢驅雀，自己把丈夫推向小妾那邊。
為了讓朱氏重新得寵，恆娘教導朱氏，要掌握男人“喜新厭舊”“重難輕易”的心理。在第一個月，讓丈夫和小妾雙宿雙飛，自己要表現得很賢惠、很大度，不吵不鬧。這樣，丈夫會失去對小妾的新鮮感，然後，又想回歸妻子。
第二個月，恆娘教朱氏“變舊為新”，在這個月換掉之前華美的衣服，不化妝，穿僕人那樣的粗布衣服，紡線織布。到了月末最後一天，重換新裝，打扮得光彩照人，煥然一新。
朱氏紡線織布，洪大業看了還有點心疼，幾次讓寶帶去幫忙，朱氏都拒絕了。當朱氏身著時裝，打扮得煥然一新，洪大業果然上鉤了，要去妻子房裡。
朱氏謹遵恆孃的教導，冷若冰霜，欲擒故縱，將丈夫拒之門外。洪大業“重難而輕易”，果然不死心，被拒兩天後，洪大業在第三天太陽剛偏西就守候在妻子房間，晚上對待妻子“如調新婦”。
為了讓朱氏長久得寵，恆娘教她要學會媚。朱氏“雖美，不媚也”。她的美是端莊的美，而不是妖嬈嬌媚。她本人應該也比較嚴肅，恆娘教她要學會“秋波送嬌”，像白居易《長恨歌》中寫的：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千嬌百媚有助於寵擅專房。恆娘還教朱氏要學會笑，封建時代的女子要笑不露齒，行不動裙。因此，不能哈哈大笑，把握好尺度。恆娘教她要“囅然瓠犀微露”。這句話出自《詩經·衛風·碩人》：
領如蝤蠐，齒如瓠犀。
恆娘透過示範，教導朱氏嫣然媚笑，微露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朱氏模仿了數十次才與恆孃的示範略微相似。
同時，恆娘還教朱氏，對丈夫要隨機應變，投其所好。朱氏依計而行，讓丈夫更加迷戀。
朱氏成功打敗了寶帶，她也顯得很大度：
益善遇寶帶，每房中之宴，輒呼與共榻坐。
她更加善待寶帶，每次在房中設宴，都會叫她來同榻而坐。洪大業卻覺得寶帶越看越醜，不等喝完酒就讓她離開。
被洪大業疏遠的寶帶，心生怨恨，對人抱怨咒罵。洪大業更加厭惡她。寶帶索性自暴自棄，不修邊幅，洪大業竟然對曾經非常寵愛的她“漸施鞭楚”。在這場看似沒有硝煙的戰爭中，寶帶慘敗。
設身處地著想，寶帶和狄姓帛商的小妾都很可憐，狄家小妾位置形同虛設，丈夫不愛她；寶帶從得寵、被疏遠到被鞭楚，甚是可憐。古代小妾的地位本來就低下，不得寵則更加淒涼。
而朱氏的勝利也未必能長久。“朱”即紅，朱顏即紅顏。青春易逝，紅顏易老。“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朱氏的美貌自然無法長久，人難免會年長色衰。
“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丈夫的寵愛，會隨著朱顏的改變而消失。如果洪大業又納了一房更年輕美貌也擅長媚術的小妾，朱氏難免再受冷遇。
恆娘教朱氏“囅然瓠犀微露”，這句話脫胎於《詩經》，原詩所描寫的莊姜美貌賢淑卻並不得寵，這也預示著朱氏的最終命運。
蒲松齡稱她為朱氏，也暗指她的勝利只是暫時的。這是封建時代妻妾制度下的女性悲劇。朱氏戰勝了寶帶，未必能戰勝其他小妾。
在結尾，蒲松齡揭秘了恆孃的身份。
幾年後，恆娘告訴朱氏她是狐女，即將離開。狐仙不同於凡人，蒲松齡筆下的狐狸精大多“媚麗欲絕”、溫柔善良、才華橫溢、洞察人情世故、堅毅勇敢、聰明狡諧。
文中的恆娘對丈夫、小妾也很好，雖然算不上十分美貌，卻很聰明有魅力。蒲松齡為她取名恆娘，寓意永恆的媚娘。可是，這樣永恆的媚娘在人間是不存在的。因此，她的結局是杳然不知所蹤。這也預言朱氏復得寵只是曇花一現，不會永恆。
恆孃的離去，和《聊齋志異》其他故事中的幾位狐仙精靈（像小翠、狐妾、辛十四娘、花姑子、荷花三娘子等）相似，塵緣已滿，她們便會離開，這也意味著人間留不住恆娘。
雖然《恆娘》這個故事所教授的方法，並非長久之計，卻也有一定的道理。如今無論是在職場還是在生活中，美貌並非女性唯一的資本。要永固幸福，需要提升自己的內涵，善待他人，善解人意，不斷創新，保持獨特的魅力。
宣告：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與本公眾號立場無關。部分插圖來自網路，如有侵權，請聯絡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