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中的吃喝:不怕燕窩弄髒紅禮服,我們都是快樂的贅婿

《儒林外史》中的吃喝:不怕燕窩弄髒紅禮服,我們都是快樂的贅婿

這是一場特別豪華熱鬧、笑料百出的婚宴。除了“范進中舉”之外,這一場戲堪稱《儒林外史》中的歡樂擔當。

世家公子蘧公孫和翰林院魯編修的女兒魯小姐在湖州成親,不僅張燈結綵,而且各色燈籠擺足了三四條街,氣派無比。

婚宴開始,一邊流水般上菜,一邊戲班開始唱戲。戲班拿著戲單請新郎官點戲的時候,管家“捧上頭一碗膾燕窩”來上菜。就在這時,房樑上掉下一隻老鼠,正好落在了燕窩碗裡,把碗帶翻後又跳到蘧公孫身上,將新郎官的禮服都弄髒了——真是可惜了那一碗昂貴的燕窩。

酒過三巡,戲也演到了熱鬧處,這時一個小廝端湯上來。他看戲看入了迷,一個不留神將兩碗粉湯全打碎在地上。兩隻狗跑來爭食,他去踢狗卻沒踢到,反而自己的鞋飛出去,正巧落在媒人席上的點心盤裡——這點心是“一盤豬肉心的燒麥,一盤鵝油白糖餡的餃兒”。陳和甫拿著筷子正要吃呢,沒想到那鞋飛來,陳和甫一驚,又將粉湯碗帶翻,撒了一桌子——別提多亂套了。

婚禮上如此場面混亂,讓魯編修很是生氣。他覺得太不吉利了,可也不好多說,只能將管家叫來大罵一頓。

魯編修為什麼生氣呢?原來這場婚姻是魯編修操辦的,是魯家娶“贅婿”,世家公子蘧公孫當上門女婿。

《儒林外史》中的吃喝:不怕燕窩弄髒紅禮服,我們都是快樂的贅婿

作為一個男權社會,做“贅婿”是很沒面子、很丟人的。對於那些雖然平平常常、但卻自以為是的男人們來說,不是萬不得已,誰愛當贅婿呢?

不久前熱播的電視劇《贅婿》,更是為我們形象地演繹了贅婿的生活和心理。郭麒麟飾演的從現代穿越回古代的寧毅,得知自己是贅婿,不得不坐著轎子去入贅,那真是滿臉痛苦,生無可戀。

可翻開《儒林外史》,我們卻發現,當贅婿實在是太稀鬆平常了,隨手一抓,就是一大把。更讓人驚訝的是,這些贅婿們雖然都讀聖賢書,屬於士人階層,但無論出身底層還是官宦之家,都毫無心理負擔,根本沒有知識分子的清高心態,反而將贅婿做得無比開心快樂。

牛浦郎在安東停妻再娶做贅婿,這個好理解。他本來就是個市井混混,只不過會讀幾句詩而已,也算不上什麼讀書人。在蕪湖老家,爺爺已經去世,房子家產什麼的都賣光了,只能寄居在妻子賈氏的兩個舅舅卜誠卜信家。後來又跟他們鬧翻,一路折騰來到安東後,有黃家肯招他做贅婿,一分錢不用他花,當然是高高興興了。

牛浦郎做贅婿,是為了解決生活的基本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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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匡超人比牛浦郎情況好一點。匡超人雖然也是出身貧苦農家,但從小便熱愛讀書。無論是在杭州窘迫時,還是在家殺豬賣豆腐伺候重病的父親,都沒忘記讀書。正因為他的好學孝順,先後感動了馬二先生、潘保正和知縣李本瑛,他們對他處處資助栽培,讓他考中了秀才,正式進入士人階層。

第二次來到杭州,匡超人結識了布政司衙門中的潘三。之後便跟著潘三做各種違法勾當,“包攬訴訟,做槍手代人考試”,很是掙了一些錢。潘三便給他做媒,說到撫院的鄭老爹家做贅婿,問他是否情願。匡超人此時將潘三認作是恩人,所以沒有絲毫猶豫,一口答應,還對潘三無比感激。

“這是三哥極相愛的事,我有什麼不情願?”

當然匡超人這贅婿,做得並不徹底。他是出了聘禮的,並且在蜜月過後,因為鄭家房屋狹小,匡超人在潘三的幫助下,另外典了四間房子搬出了岳父家。一年後,妻子生了一個女兒,“夫妻相得”感情不錯,匡超人過得很是自在開心。

不久,匡超人考取貢生後收到老師李本瑛的來信,約他進京。他便賣了房子,逼著妻子黃氏帶著女兒回到樂清鄉下婆家——黃氏本來不願意去,但此時他前途正好,岳父也站在他這一邊,妻子只得哭哭啼啼地去了。

到了京師,李本瑛問他是否娶親,他覺得老丈人不過是個衙門的小吏,在人家京城大官面前,實在相差懸殊,便說沒有娶妻。於是李本瑛便提出,將從小養在家中的外甥女辛小姐嫁給他,不需要他花一分錢,做個便宜贅婿。匡超人只是稍微內疚了一點點,隨即便欣然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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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做贅婿,匡超人沒花一分錢,都是李本瑛一手操辦的。辛小姐貌美如花,李大人熱情相待,讓匡超人很是高興滿足。

匡超人兩次做贅婿,因為做媒的都是他的恩人,是他彼時彼刻要仰仗攀附的人,他都做得興高采烈,佔盡便宜。

風流才子季葦蕭是安慶人,雖然文采不錯,在秀才考試中得過第一名,但父親只是安慶的候選小官,屬於是士紳階層中最差的,所以他娶的是知府王總管的孫女,跟鮑廷璽成了親戚(鮑廷璽初婚娶的是總管的女兒)。後來,季葦蕭到揚州投奔父親的同年、兩淮鹽運使荀玫,得到荀玫的喜歡,安排他去管關稅,還送了120兩銀子。有了錢又有了差事,季葦蕭要好好享受生活,便又入贅在尤家。正好鮑廷璽路過,參加了他的入贅婚禮,偷偷問他,沒聽說你前面的妻子怎麼樣啊,你怎麼又結婚?季葦蕭指著大廳中的一副對聯“清風明月常如此,才子佳人信有之”,大言不慚地對鮑廷璽說道,

“我們風流人物,只要才子佳人會合,一房兩房,何足為奇?”

季葦蕭做贅婿,不過是為了享受生活,及時行樂。

匡超人和牛浦郎都出身底層,季葦蕭也是雜佐小官之家,他們雖然也讀書有文化,但骨子裡都是唯利是圖、趨利避害的本性。只有對自己有好處,他們根本不在意什麼體面身份,所以都高高興興地做贅婿、開心快樂地做贅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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蘧公孫跟他們都不一樣。

蘧公孫的祖父做過南昌太守,親友亦都是名門望族、高官顯貴,他是真正出生於士紳清貴之家的世家公子。

他來湖州看望表叔婁三婁四公子,在宴席上遇到了告假回鄉的翰林院魯編修。魯編修一眼看中了他,便託陳和甫做媒。魯編修“只一個女兒,捨不得嫁出門,要蘧公孫入贅”。作為親屬長輩的婁三婁四公子於是致信蘧太守,蘧太守竟然沒有一點遲疑,十分通透大度,回信一口答應這麼親事,並說無論是娶過來,還是入贅過去,怎麼都行,一切都憑婁三婁四公子做主,並隨信附上五百兩銀子,作為聘禮。

蘧太守沒意見,這入贅之事便定了下來。結婚當天,婁府張燈結綵,十分氣派地送蘧公孫入贅。蘧公孫簪花披紅,端坐在轎子裡,被抬入魯家。這位名士公子看起來完全就是心安理得的模樣,根本不覺得做贅婿有什麼難堪。

便是宴席上鬧劇不斷,他的禮服都被弄髒,他也安之若素,氣定神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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蘧公孫在魯家做了大半年的贅婿,蘧太守生病,蘧公孫趕緊回嘉興伺候。不久蘧太守病重,“公孫傳著太守之命,託兩公子替他接了魯小姐回家。”因為已經說明是“入贅”,所以魯夫人不肯讓女兒過去。然而魯小姐“明於大義,和母親說了,要去侍疾。”魯小姐來到嘉興後,蘧太守已經去世,蘧公孫和魯小姐沒有再回去,便一直住在了嘉興,結束了他為期甚短的贅婿生涯。

蘧公孫雖然是入贅,但蘧家看來到底是意難平,一旦有了機會就立刻反悔。如此看來,當初蘧太守那麼容易就答應孫子入贅,大概是對這門婚姻實在太滿意了,深怕錯過,不妨先答應再說。對於世家公子來說,入贅不過是權宜之計,先佔了便宜再說。

如此看來,無論是出身如何,這些贅婿們都是精緻利己的心思:只要有便宜可佔,有利可圖,做贅婿又何妨?人家的書都沒白讀,都知行合一,該吃吃該喝喝,贅婿當得興高采烈,活得通透灑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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