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樓蘭、精絕古城裡兩封未寄出的情書

近日翻開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教授林梅村所著《尼雅漢簡與漢文化在西域的初傳》,書中記錄的兩封情書令人著迷。

“每念茲對,不捨心懷”

藏在樓蘭、精絕古城裡兩封未寄出的情書

第一封情書是這樣寫的——羌女白:取別之後,便爾西邁。相見無緣,書問疏簡,每念茲對,不捨心懷,情用勞結。倉卒復致訊息,不能別有書裁,因數字值信復表。馬羌

翻譯過來的意思便是:自分別後,你又要往西出發了,再見已是無緣。我們之間的通訊每次都倉促而簡單,每每想起你,心中很是不捨。思念之苦,因為相戀而心情鬱結。臨行前收到你的訊息,也沒有辦法寫太多,只能刪減成寥寥數字,你要是遇到信使就回復我吧。

這是一段大約寫於三國至前涼時、距今約1500年的殘札,木簡上的字跡很小,圓圓的,看上去像是踮著腳尖跑。它是20世紀初,英國探險家斯坦因在發掘樓蘭古城(西域長史府)時發現的。古老的情話寥寥百字,今日讀來,語言直白質樸且凝練,雅緻而情深,後經過漢學家沙畹、馬伯樂等人的考釋、公諸於世。

樓蘭遺址位於若羌縣羅布泊西北沙漠中,它曾是漢代樓蘭城、魏晉西域長史府駐地。

寫這封信的女子自稱“羌女”。羅布泊周圍,西漢時的樓蘭國內有羌人部落。據《水經注·河水篇》載:“河水又東注於澤,即經所謂蒲昌海也。水積鄯善之東北,龍城之西南,故姜瀨之虛,胡之大國,蒲昌海溢,蕩覆其國。”姜、羌往往通用,“姜瀨之虛”,即姜人或羌人在水邊殘留的遺址。

這封情書讓人忍不住深思。據林梅村考證,羌女的這封情信是寫給一位或許最終折戟沉沙的戍邊戰士。劍出鞘,箭上弦,她的戀人到前線打仗,一去數年不還。

不知清冷的夜風和羌笛,會不會把這位羌女的一兩聲憂嘆,吹到戀人耳邊,讓他忽然立刀長嘆,自己離別樓蘭城的羌女已有多年。天上的月亮,有如人間的圓鏡,千里明月下的相思,讓這位羌女的心一波三瀾,久久不能釋懷,忍不住寫下了這封情書。這封情信像一些私語,向戀人征戰沙場的方向飄飛。她希望戀人能讀到這封情信,並給自己回信。

但不知為何,寫給“馬羌”的情信卻沒有託付信使寄出,最終留在了樓蘭古城內。羌女的戀人,可能至死都沒有看到這封讓自己怦然心動的情書。如果看到的話,可能馬上會“值信復表”,並在西域的征戰沙場流傳,成為一封“公開的情書”,讓那些苦守邊關計程車兵體味一種溫情。

當時,一同出土的其他文牘中再無其他相應書信,無法探知這位羌女與名為馬羌的男子之間發生了什麼故事。人說紙壽千年,這竹簡也有不止千年的命和心!比如羌女在成就了又劫掠了她的蒼茫時空裡,甘願對她的良人“不捨心懷,情用勞(牢)結”。

千年後,這位羌女的肉身化作了塵與土,深埋心底樸素的情感,透過殘札,在沙漠耀人的陽光下,乍現出永恆的淡淡痕跡,向後來人闡釋著萬古常新的情思。

不過,那時候的她不可能知道,這封用佉盧文寫的情書,及其他樓蘭遺址發掘品一起,現藏瑞典斯德哥爾摩瑞典國立人種學博物館。在千年後,這些藏品被考古學家解讀過很多次:在燈光下,在放大鏡下,每一個字的筆畫都被他們嗅出了不同味道和故事。

“致問春君,幸毋相忘”

藏在樓蘭、精絕古城裡兩封未寄出的情書

書中記錄的另一封情書,來自漢代西域精絕城遺址出土的一批漢代竹木簡,內容大多是軍政等事情,史稱“流沙墜簡”。但其中夾著一封私信,上面以古樸的隸體刻有這樣一行小字:奉謹以琅,致問春君,幸毋相忘。

這自然也是一封情書。翻譯成現代文即:“春君:我送給你一枚琅玕,向你問候,請你不要忘了我!”

今人看了這枚木簡,都能辨識簡牘的字跡、明白其大致的含義。

琅玕,是用青色玉石雕琢而成的腰飾。曹植在《美女篇》有句:“腰佩翠琅玕”。據說琅玕產於崑崙山一帶,就是當今的崑崙玉。

據考證,這仍是一位戍守在居延烽燧中的軍人,在“不破樓蘭終不還”的征戰歲月的時光罅隙裡,苦苦思念著遠在且末的春君,特地為她覓得珍貴之物,寫下這件懇求春君“幸毋相忘”的木簡,想託付信使帶給她,希望她不要忘記自己。但這漢簡不知何因並未發出,就此流落在西域荒寒的戈壁大漠中……

一枚流沙墜簡,僅14個字,言簡意賅,字短情長,在歷經了西域的烈日嚴霜,飛沙走石的洗禮後,仍保持著優雅的形態和內涵,得以在兩千年後重見天日。今日讀來,仍能藉此看到這份穿越千年的愛戀,聽得到真率而火熱的心跳。

無法確知這兩封情書成於何時,僅從殘牘斷簡推斷,至少距今千年以上。當後人透過層層時間的迷霧,沿著簡牘文書、出土文物指引的方向,彷彿看到熙熙攘攘的絲路商道上,人們的各種愛恨離愁、相思苦念以及生離死別,在荒原漫天風沙中沉沉低吟。

遺蹟為封,風沙為印。如今,西域故城早已“城廊巋然,人煙斷絕”,風化於沙山瀚海和滄桑變遷。

思念,是人類永恆的情感,更是文學亙古的主題。反覆誦唸這千年之前兩封短短的情意之書,仍讓人真切地感懷這世間的滄桑,山河的距離以及不老的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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