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作家為何都是“樂迷”? 村上春樹愛爵士,音樂影響餘華創作

作家們總有一些特別的愛好,如巴爾扎克寫作的時候嗜咖啡成癮,福樓拜白天休息,夜晚寫作,海明威喜歡站著寫作,馬克·吐溫喜歡航海冒險。在這些愛好中,又有一些頻繁出現的,如對音樂的愛好。作家與“樂迷”身份兼於一身的情形實在是太常見了,村上春樹迷戀爵士樂,米蘭·昆德拉、赫爾曼·黑塞喜歡古典音樂,餘華也曾狂熱迷戀古典音樂,更不必說中國古代那些精通音律的大詞人們。作家們為何如此喜歡音樂?音樂與文學之間有什麼關係呢?

作為“樂迷”的作家們

喜歡音樂的外國作家很多,其中村上春樹應該是中國讀者非常熟悉的一位。據統計,從他的處女作《且聽風吟》到2005年出版的《東京奇譚錄》,他的作品中出現音樂曲名、音樂家名字達近八百次。他非常喜歡直接援引樂曲作為小說的題目,如大熱的作品《挪威的森林》出自英國搖滾樂隊披頭士的同名歌曲,《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中隱含了李斯特的鋼琴組曲《巡禮之年》,《國境以南 太陽以西》、《舞舞舞》與《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也都是出自音樂曲名。

這些作家為何都是“樂迷”? 村上春樹愛爵士,音樂影響餘華創作

村上春樹書房裡的唱片牆

村上春樹最愛爵士樂,曾經寫過《爵士樂群英譜》,專門介紹爵士樂史上的樂手們。他對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搖滾和古典音樂也很偏愛,《與小澤征爾共度的午後音樂時光》是他與日本著名指揮家小澤征爾的對談錄。

這些作家為何都是“樂迷”? 村上春樹愛爵士,音樂影響餘華創作

《爵士樂群英譜》

村上春樹在他的音樂隨筆集《沒有意義就沒有搖擺》(是的,這一題目也是出自一首爵士樂曲)中提到,“書和音樂在我的人生中是兩個關鍵物”。他屢次談及音樂對於他創作的影響,尤其是音樂的節奏運用對於他小說創作的啟發。他將爵士樂自由的節奏和即興的創作手法運用到小說中,讓小說的節奏快慢相間,並十分重視小說中的即興創作。他如此重視小說的節奏,以至於認為如果一個人缺乏節奏感,連成為作家的資質也沒有。

這些作家為何都是“樂迷”? 村上春樹愛爵士,音樂影響餘華創作

《沒有意義就沒有搖擺》

相較於村上春樹音樂愛好者的身份,米蘭·昆德拉差一點就踏上了專業從事音樂的道路。他的父親是鋼琴家、音樂教授,從小便教他彈鋼琴,他後來還師從捷克著名的作曲家保爾·哈斯學習作曲。對於音樂的熱情同樣深刻地影響到了米蘭·昆德拉的創作,他曾經在《小說的藝術》中談到過音樂對於他的小說結構創作的影響:“我小說中的每一部分都可以標上一種音樂標記:中速,急板,柔板,等等。”幾乎每一部米蘭·昆德拉的長篇小說中,都能看到音樂對他的創作的影響,他將小說的主題性詞語類比為音樂中的“音列”,將小說的多線敘事類比為音樂的復調,將小說的不同部分類比為音樂的各個段落,音樂的節奏變化對於他的創作有巨大的影響。

這些作家為何都是“樂迷”? 村上春樹愛爵士,音樂影響餘華創作

《小說的藝術》,上海譯文出版社2013年版

儘管在文學上成名很早,但在音樂方面,中國作家餘華完全是半路出家。按照他在隨筆集《文學或者音樂》中的描述,直到三十三歲時,音樂才真正走入了餘華的世界,半年的時間裡,他買了差不多四百張CD,餘華自己描述道:“音樂一下子就讓我感受到了愛的力量,像熾熱的陽光和涼爽的月光,或者像暴風雨似的來到了我的內心。”

這些作家為何都是“樂迷”? 村上春樹愛爵士,音樂影響餘華創作

《文學或者音樂》

對於音樂的熱愛很快影響到了餘華的創作,他從音樂的敘述中學到了小說的敘述,這根本上都是藝術的敘述,他從音樂的敘述中理解藝術的民間性和現代性,從加德納指揮的巴赫《馬太受難曲》中領會到“敘述的豐富在走向極致後其實無比單純”,從肖斯塔科維奇的《第七交響曲》中,他“聽到了敘述中‘輕’的力量”。

這些熱愛音樂的作家們,都談到了音樂對於他們創作的影響,那麼,這種影響何以發生呢?音樂與文學之間究竟有怎樣密切的關聯呢?

同源異流的音樂與文學

如《禮記》中所言,“詩,言其志。歌,詠其聲。舞,動其容也。三者本於心,然後樂器從之”,音樂與文學(詩)在人類文明的最初其實是同源的,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不可分割,無論是西方的史詩還是中國的《詩經》,最初都是用來吟唱的。朱之謙先生在《中國音樂文學史》中寫道:“文學史和音樂史是同時合一併進的。”

這些作家為何都是“樂迷”? 村上春樹愛爵士,音樂影響餘華創作

《中國音樂文學史》

詞是音樂與文學緊密結合的產物,葛曉音在《唐詩宋詞十五講》中談到了詞的起源問題:“詞的濫觴最早可追溯到隋唐之際的民間曲子詞”,不同於樂府詩“選詩入唱”,詞是“倚聲填詞”,詞的句式、用韻等體制方面的特點與曲調曲式密切相關,因而與音樂的關係也更為緊密。兩宋詞壇的大家如柳永、周邦彥、姜夔等,都是精通音律的音樂家。周邦彥執掌大晟府時,規範了詞的調式,創造了《六醜》等新的詞牌,他十分注重字句與音律的和諧,使詞的聲律進一步緊密化,開啟了“格律詞派”的先河。如今我們雖推崇蘇軾等人的豪放詞風,但在當時,周邦彥為代表的格律詞才是詞學正宗。蘇軾開拓詞的境界,有時不甚注重詞與音樂的諧和,成為“曲子中縛不住者”,在當時常常為恪守詞學正體的詞人們所詬病,李清照便批評蘇軾雖“學究天人”,然而所作的詞“皆句讀不葺之詩爾”。可見,詞與音樂關係之緊密。

在西方音樂史上,尤其是歌劇創作領域中,歌詞與音樂的關係更是音樂家們常常爭論的話題,就像漢斯立克所說,“音樂與歌詞永遠在侵佔對方的權利或作出讓步”。莫扎特是堅持音樂原則的典型,他認為好的音樂可以使人們忘記最壞的歌詞,他的歌劇中,歌詞很可能不是最傑出的。格魯克等人與他相反,更加重視歌劇中詩的地位,柏遼茲更是在他著名的《幻想交響曲》演奏前,給觀眾們分發了兩千份樂曲解說。這可能是柏遼茲的得意之作,然而在門德爾松的眼中,評價就變成了“他是一位有教養、有文化、可親的君子,可是樂曲卻寫得很糟”。

浪漫主義音樂時期,文學對於音樂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文學在唱詞文字、指令碼來源、標題內容等方面深刻影響著音樂,柏遼茲的《浮士德》和《羅密歐與朱麗葉》、舒伯特的藝術歌曲都借用了文學作品來表達音樂主題。音樂與歌詞地位孰高孰低的問題在音樂史上引發如此多的爭議,不也恰恰證明了音樂與文學互相影響之深,聯絡之緊密嗎?

我們也似乎可以理解作家們為何如此熱愛音樂,並且能夠從音樂中汲取那麼多創作的智慧了。音樂與文學或許傳情達意的手段不同,但都給讀者/聽眾以相似的感動,而在敘述的技巧上,又有那麼多可供相互借鑑的地方。音樂與文學對於彼此,都是有著致命吸引力的寶藏。

參考文獻

1。《中國音樂文學史》,朱謙之/著,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

2。《沒有意義就沒有搖擺》,【日】村上春樹/著 林少華/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2年

3。《文學或者音樂》,餘華/著,譯林出版社2017年

4。《小說的藝術》,米蘭·昆德拉/著 孟湄/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2年

TAG: 音樂小說村上春樹文學爵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