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在這冬日的晚上，看著窗外，腦海裡閃過了白居易的這句詩。
寥寥兩句，信手拈來，卻又情深意切、雋永悠長，彷彿有一種強大的力量，讓人怦然心動，而後盛情難卻。
一
鏡頭切到唐朝，對準一個叫江州的地方。
江州，就是那個《琵琶行》的江州，也是白居易最失意時的地方。
夜幕來臨，北風呼嘯，似乎把這僅有的傍晚的昏暗也要吞噬。
昔日，春風得意，高朋滿座。
今日，跌落塵埃，獨身一人。
“何不飲美酒，胡然自悲嗟”，白居易獨自慨嘆。
那就釀酒邀好友共飲，一起來忘卻這江州的憂愁吧。
釀好新酒，去找誰呢？
此刻的劉十九應該有空。
好，就是他了，白居易便欣然起行。
劉十九是誰？
有詩云：
紅旗破賊非吾事，黃紙除書無我名。
唯共嵩陽劉處士，圍棋賭酒到天明。
——白居易《劉十九同宿（時淮寇初破）》
唯共嵩陽劉處士，圍棋賭酒到天明。
多麼豪邁無拘，也只有知己才有如此情誼深厚。
二
可是偏偏不趕巧，劉十九不在家，滿心歡喜的白居易只好悵然而歸，
但他怎麼能甘心，於是便在他家留了張便條，約他回來後一起喝酒。
這便是流傳千古的《問劉十九》：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我釀好了淡綠的米酒，燒旺了小小的火爐。
天色將晚雪意漸濃，能否光臨寒舍共飲一杯暖酒嗎？
說得如此美妙，換做是你，能不去赴約嗎？
我想劉十九看到一定會欣然前來，與白居易開懷暢飲，開懷暢談；
爐火的溫暖，新酒的清醇，氣氛的溫馨。
圍爐對酌，寵辱皆忘，飄然欲仙，一醉方休！
三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簡單兩句，樸素無華，卻讓人覺得情真意切。
或許到了一定年齡，便會喜歡一個年齡的文字。
比如此刻，腦海裡浮現了蘇軾《記承天詩夜遊》的情景：
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戶，欣然起行。念無與為樂者，遂至承天寺尋張懷民。懷民亦未寢，相與步於中庭。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閒人如吾兩人者耳。
同樣的文字，高中時，只覺得“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滕王閣序》有文采，不懂為什麼會把蘇軾的《記承天寺夜遊》入選，今日觀之，瞬間明白。
月光難得，不免讓人欣喜。可是沒有人和自己共同賞月，只好去找同樣被貶的張懷民。
貶謫的悲涼，人生的感慨，賞月的欣喜，漫步的悠閒都包含其中。
而此刻不也是“晚來天欲雪”時的白居易去找自己好友劉十九的場景嗎？
彷彿此時自己就是那個蘇軾，那個白居易。
有了類似的經歷，讓我突然覺得文章的偉大，驚歎在幾百年前就寫出了我經歷過但無以言表的感受。
仔細想了想，或許這便是讀書的意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