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前三章
張海龍
一、天下鹽
誰在遠方煮海熬鹽？
誰在金雞山上看盡人間煙火？
又是誰，穿州過府，提燈還家，
把一種生活滋味化作白銀與財稅？
誰是我的流水今日，誰又是
你的明月前身？誰從山陰來？
誰向會稽去？誰在衙前
聽聞三千越甲吞吳的鼓角錚鳴？
誰又在所前，看行商坐賈與天下人交易？
臥薪嚐膽，圖霸天下
山似糾糾武夫，越王崢上何人藏兵三千？
帆檣林立，船通水活
水如纖纖少女，西小江上何人揚帆萬里？
此刻我們為何馬不停蹄在時空中疾行？
此刻我們訪古問今探尋錢塘怎樣繁華？
上下八府，無非竹木茶葉桐油紙張
與綢緞布匹食鹽水產的交換
人生不足百年的寫照，也正如所前的天下鹽
從海中熬煎，又在海中消融。
二、水中茶
萬物有靈，一千年歲月彈指而逝
山河依舊，世界並沒有改變少許
塵土飛揚，大道兩側全都是茶行
草木之間，人到今日仍憑此過活
“明前雨前，春茶喜人，快的時候
一天就能採到一簍，八萬棵茶的嫩芽！”
山裡王村、祥裡王村、三泉王村
手上長滿老繭的阿婆，總是滿面春風
黃葉早、烏牛早、龍井、白茶
僅僅這些美好的名字，就可抵十年塵夢
攤青、殺青、揉捻、理條、烘焙
茶葉炒制的過程，豈不是另一種成人禮？
草比人堅韌：一歲一枯榮，春風吹又生
木比人壯闊：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所前人卻深諳人生草木間之精髓
年茶萬擔，貨銀十億，將四百餘家茶莊開遍各地
水中茶，比水中花更質樸易感
這杯茶，對映唐宋明月亦關照今日生計
喜奔競、善商賈的蕭山所前人
又開創了一條茶之路
茶，一葉舢板，駛向家山萬里
茶，十萬天兵，得渡人世百劫
三、所前記
所前，總讓人想起身後
身後，就是進退與取捨
了卻君王天下事，葛雲飛定海赴死
贏得生前身後名，裘懷古捨身取義
樓家大院，九十九間半的宅院
如今也只剩了荒草連天
英雄墓上，彼岸花如同加冕
見證著花葉永不相見的決絕
慧悟寺裡，誰能勘破生死立地頓悟？
崇德堂上，誰為家國捐出七尺身軀？
梁波兄，且飲此杯，不醉不歸
你看這所前的落雨管都用酒甕做成
全世界的雨水都在落下來，萬物作響
水怎樣變成激烈搖漾的酒？
那個死去的年輕人留下遺言：“勝利的時候，
請你們不要忘記我！”
全世界的雨水都在落下來，落在東方所前
落在所有生者和逝者身上
所前記，身後事。
朝聞道，夕死可。
註釋：據李永和所著《所前鎮沿革》記載：“自前明中葉，鹽政改革設紹興批驗所衙門，凡東江曹娥、錢清、三江、金山五場捆載鹽斤運赴地經過批驗所上地，至春秋兩季過掣，所前名稱原始於此。”
2021年9月10日、10月27日於蕭山山陰路上寶盛賓館
本文為錢江晚報原創作品，未經許可，禁止轉載、複製、摘編、改寫及進行網路傳播等一切作品版權使用行為，否則本報將循司法途徑追究侵權人的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