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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錘說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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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一期開始，大錘的水滸細節解密，開始又一個小的序列，主要是跟列位讀者聽友聊古典小說《水滸傳》中出現的各色罵人話。上一期我們介紹了一個被朝廷文武官員和水滸好漢們共同鄙視的古代職業，那就是村夫的“村”。
本期大錘繼續延續罵人話的故事，我們本期要講的，是現代學者統計的《水滸傳》中出現頻率最高的一句罵人話。這就是“賊”。
這個字搭配上其他內容，構成了《水滸傳》中最常見的罵人話，而且在《水滸傳》中，
這個賊字頭的罵人話，可以說是所有人都可以用來罵街，而且罵街的物件也可以適用於所有人
。可能也正是因為這種高度的適用性，讓“賊”字頭的罵人話，成為水滸世界出現頻率最高的詞彙。
比如，它可以出現在高俅在殿帥府高堂之上用來罵教頭王進，高俅罵的是“賊配軍”，也可以作為花和尚魯智深的口頭禪“直娘賊”來罵五臺山寺廟的門子，同時也可以是小霸王周通用來罵和尚的“賊禿”，還可以是官差辱罵豹子頭林沖的“賊骨頭”，還可以是林沖大報仇時候用來罵陸謙的“潑賊”，還能出現在林沖罵高俅是“賊”、阮小五罵何濤時的“賊官”、阮小二罵濟州府尹是“賊驢”，唐牛兒捉姦時罵閻婆惜是“賊賤蟲”，宋江罵閻婆惜是“賊賤人”，甚至連林沖在梁山上火併王倫的時候，罵出來的都是“你這嫉賢妒能的賊，不殺了要你何用！”
總而言之，《水滸傳》中無論是官府人員還是梁山好漢，還有市井平民，大家都爭相使用“賊”字頭的罵人話，而且還用的非常順暢純熟，構成了一副官兵罵水滸好漢是賊，水滸好漢罵官兵是賊，老百姓互相罵對方是賊的奇觀。
在《水滸傳》中出現的上百次的“賊”字頭罵人話中，“賊”雖然出現的字相同，但是針對不同物件，它的含義是非常複雜的。
這就涉及“賊”這個字頭作為古代罵人話的一個歷史發展過程。
“賊”字頭的罵人話，可以說是我國曆史非常悠久的一句罵人話，它至少在秦漢時代就已經出現了
，漢景帝時代爆發七國之亂的時候，當時帶頭的吳王劉濞［bì］起兵作亂，用的藉口就是漢景帝身邊的大臣晁錯是“賊臣”。只不過，在秦漢時代，這個“賊”並不是我們現在理解的某種犯罪職業，比如盜竊財物的樑上君子之類的，
最早用來罵人的“賊”字，實際意思是指那些道德敗壞、破壞社會秩序的壞人。
也就是更多指代那些揭竿而起的嘯聚山林的強盜、土匪之人。
到了宋元時代，因為此前唐末五代時候各地藩鎮割據的局面持續了數十年之久，造成了封建王朝統治秩序的嚴重崩潰，結果就是各地盜賊蜂起，這些鋌而走險的人，還能在官兵和盜賊之間反覆切換，嚴重擾亂了社會生活。因此“賊”字頭的罵人話在民間得以發揚光大，到了兩宋時期，大規模農民起義較少，但是各種小股山賊土匪在各地多如牛毛，甚至於讓北宋朝廷採用招安收買的方法把各地土賊編入廂軍，由於熟悉度的提高，因此在老百姓這邊，“賊”字頭的罵人話也因此變得更多了，而且還在原有的“強盜、土匪”的意思基礎上，又增加了很多時代特色的職業屬性，比如
“賊”也可以指代那些懶漢、無賴，以及有害人之心的歹人
。在《水滸傳》中，武松大鬧飛雲浦，殺掉押送他的兩名官差和蔣門神埋伏在那裡的兩個徒弟，一共四條人命，武松說的就是“四個賊男女”。
另外，“賊”字頭的罵人話還衍生出了其他的功能，比如說很多時候這個賊字並不是用來暗示對方的強盜、歹徒身份，而是為了增加語言的攻擊威力
，就是罵人者為了強調“我在罵你”這個隱含屬性，才增加上去的，比如《水滸傳》中罵和尚常用的“賊禿”，以及閻婆惜母親罵唐牛的“賊乞丐”等等，這類詞並沒有強盜歹徒的含義，就是個語氣詞，專門為了表示惡毒的語氣。
之所以《水滸傳》中“賊”字頭的罵人話成為各個階層熟練使用的罵人話，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水滸傳》繼承自宋元時代開啟的水滸戲和水滸話本故事，這些民間故事在宋元時代形成的過程中，
由於考慮到是市井觀眾的觀感，因此大量加入了“賊”字頭的罵人話，這一點在元代雜劇中體現得特別明顯
，因為在舞臺藝術中，需要用一個簡潔明快同時又含義豐富的詞彙來作為普遍性的罵人話，也就是一個模糊的精確語，這樣的字必須夠簡單，同時也必須能夠迅速讓臺下觀眾理解，哦，這個人被罵時帶著賊字頭了，說明他要麼不是好人，要麼就是從事反抗朝廷事業的好漢。
所以後世的我們在元雜劇中，經常看到作家們大規模使用賊字頭的罵人話，那些奸臣可以叫做賊，那些落草的強盜也叫做賊，有了害人歹意的人也叫做賊。這種模糊同時又精確的罵人話用法，特別符合戲曲藝術的需求，有點類似於我們以前講過，宋元時代雜劇作者為了方便觀眾理解，把所有附屬性官員都統稱為太尉的用法。
當然，這樣的戲劇安排同樣也是生活的一種直接反映，否則臺下觀眾對於一個生活中陌生的罵人話，也不會有如此高的接受程度。從這個角度來說，
《水滸傳》中出現的“賊”字頭的罵人話，一方面是宋元時代生活的精確反映，一方面也凝練著當時民間藝人的藝術加工品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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