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春聯——2021“心中的父母”有獎徵文(56)

父親的春聯——2021“心中的父母”有獎徵文選登(56)

(山東省青島市作協會員 張新玲)

父親的春聯——2021“心中的父母”有獎徵文(56)

(作者)

剛進臘月門兒,街旁賣春聯的小攤就紅紅火火地擺上了。每年這個時候,我就會想起父親寫春聯的往事。

父親的春聯——2021“心中的父母”有獎徵文(56)

父親的春聯——2021“心中的父母”有獎徵文(56)

父親名叫張鳳桐,在他那個年代,是村裡少有的文化人,他做了18年的生產隊會計,不僅賬目理得一清二楚,而且寫得一手好字,哪家有什麼紅白喜事,自然就派上了用場。

父親為人厚道,本分老實,天生一副熱心腸,可以說是有求必應。到了舊曆年底,幾乎全隊的春聯都被他“承包”了,每年要賠上好幾瓶墨汁,會計室成了父親揮毫潑墨的主戰場。

在我們膠東一帶,人們習慣於把春聯叫作“對子”,寫“對子”的紅紙叫“對子紙”。每年到了這個時候,街坊鄰居們陸續把“對子紙”送來,父親則問明要寫幾幅對子、幾個福帖,連同來人姓名用鉛筆標明。我呢?則負責裁紙、研墨、晾曬,儼然成了父親的書童。

白天沒空,寫對子都是瞅著晚上的工夫。吃罷晚飯,父親喊上我,來到會計室,點起罩燈,那時候沒有電,會計室裡有一盞帶玻璃罩的煤油燈,比普通家庭用的煤油燈更亮一些。

裁好紙、研好磨,父親在桌子那頭寫,我在桌子這頭抻著紙,寫一個字往上拉一下,寫完一張就平端著擺到地上,注意不能“流墨”,不然就難看了。往往一個晚上寫的對子就能把3間會計室擺得滿滿當當,第二天墨跡乾透了,再一一收捲起來,以備晚上繼續寫、繼續擺。

父親的春聯——2021“心中的父母”有獎徵文(56)

父親寫春聯,經常會獨出心裁,因人而異。有位名叫張福緒的轉業軍人,抗過日、打過蔣、渡過鴨綠江,父親每年給他寫的春聯中,必有一幅“向陽門第,光榮人家”或者“發揚革命傳統,爭取更大光榮”。

有個單身漢平日比較懶,父親有一年給他寫了“人勤地不懶,桐高鳳自來”的春聯,結果他真的變得勤快起來,兩年後鄰村一位寡婦託媒嫁給了他。

有戶人家的閨女,看上本村一個小夥子,因為差輩,遇到雙方父母百般阻撓,德高望重的父親三番兩次登門做工作,終於促成了這門婚事。臘月廿八新人結婚,父親給他們題寫了一幅對子“自由戀愛風尚新,和睦家庭幸福多”,既是婚聯又當春聯,小夫妻和雙方父母皆大歡喜。

父親的春聯與時俱進,緊跟形勢。1983年,農村實行大包乾之後家家戶戶糧滿囤、米滿缸,父親編寫了“改革春風吹,農村日月新”“牛奔馬叫人歡笑,土地承包乾勁高”等春聯,頗受父老鄉親歡迎。

從父親每個時期寫就的春聯中,能夠看出鮮明的時代特徵。比如“人民公社好,社員鬥志高”“工業學大慶,農業學大寨”“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學習學習再學習,團結團結再團結”“改革開放搭起致富橋,三中全會鋪下金光道”等等。

也有一些傳統春聯,幾乎年年寫、家家貼,比如“六畜興旺,五穀豐登”“爆竹聲聲辭舊歲,煙花陣陣迎新春”“一夜連雙歲,五更分二年”等等。

最後一幅春聯,還有過一段小插曲。記得那時我上初二,肚子裡也算喝了一些墨水,便自以為是地指點著父親剛剛寫好的這幅春聯:“五更是凌晨3點到5點,三更才是午夜時分,所以應該說‘三更分二年’才對。”

父親很高興我提出這個問題,他說,“古人講的這個‘五更’,並非指‘第五更’,而是‘五個更’的意思,也就是一整夜。那時候沒有鐘錶,所以無法把時間細分開來。如果現在,這幅對子完全可以改作‘零時連雙歲,一秒分二年’。”

對於父親的見解,我心服口服。

父親的春聯,活到老,寫到老,一直到他77歲那年,也就是2000年的春節,雖然身體欠佳,而且大部分村民圖著方便、已經從集市上買現成的春聯了,但老人家仍然堅持自己寫、自己貼。

父親的春聯——2021“心中的父母”有獎徵文(56)

兩個月之後的農曆二月十六,父親仙逝。我很後悔沒有留下一幅父親寫的春聯,哪怕用相機拍下一幅照片也好。

按照膠東一帶的鄉俗,老人去世後,3年之內不能貼春聯。在父親去世3週年之後,我到集上買春聯,總是挑選那些字跡跟父親相像、內容與父親思想相符的對子,過年這天端端正正貼在大門上,藉此表達我對父親的深深懷念。

如今的春聯,幾乎很少有人手寫,甚至連“對子紙”也很難買到了。瞧著街上那一幅幅印製精美、閃著亮光、抑或帶著圖案的春聯,總感覺缺少一種靈性。而父親的春聯,一如他的為人,已經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裡。

【作者張新玲,山東省青島市作協會員,1983年在滄州《無名文學》雙月刊發表處女作《瓜園會》,之後陸續在各級報刊雜誌發表大量文學和新聞作品,並屢有獲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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