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之秋多陰雨。所以,一旦放晴,就是節日。
上個週末,連續陰了近半個月後,太陽忽然溜出來了。那一瞬間,滿心歡喜得像要炸裂開來,趕緊放下手邊所有的事約朋友。老友說,去園博園吧,從這個國慶節開始,這裡不收門票了。
遠香近臭。前兩年,上班的地點就在園博園對面,這卻是我第一次來園博園。
看風景並不是最重要的。沐浴在陽光下,和老友廝混才是正經事。
進了園子,滿是秋遊的人們。好在這個園子夠大,佔地有三千多畝,除了主幹道,仍感清幽。
秋天的太陽,曬在身上仍然熱力十足。然而,雖然是差不多的溫度,感覺跟春陽還是不一樣的。春天,哪怕也是陰天雨天,也擋不住勃發的生機,連空氣都是蠢蠢欲動的。秋天卻有一種安靜的氣息,讓人不自禁地就想要放鬆下來,懶洋洋地消磨這時光。
慢慢地察覺出氣場的不同,感應到無形之事物的存在,也是近來才有的變化。就像日出與日落,看似同樣瑰麗的霞光,但因為知道晚霞之後即是消逝,就無端地多了一絲溫柔的悵惘。
想起一個故事:蘇東坡過三峽,王安石請他帶一壺中峽之水回來。老蘇想起這事的時候已過了中峽,就打了一壺下峽之水回去交差。結果,王荊公泡出茶來喝了一口說,嗯,你這個水不對啊,肯定不是中峽的水!
古代科技遠不如現在發達,然而,古人的感覺卻比我們要敏銳得多。
園子裡,桂花的香氣氤氳不散,令人沉醉。今年的桂花開得遠不如去年,九月開過第一茬後,許久不再有動靜。直到最近,全城才綻放第二茬。沿著湖邊走了一陣,找了一棵桂花樹坐下來,用自帶的茶具泡上一壺鐵觀音,覺得最大的享受也莫過於此了。
整個園子的靈魂,就是這陣陣飄來的桂花香
園博園這個湖很大。走著看著,想起一句詩——秋水共長天一色。如今越來越喜歡秋天了,很容易同頻共振。
秋水共長天一色
走累了,在草地上鋪上墊子,吃飯。午餐是朋友頭一天細心準備好的,自己做的滷菜,有排骨、蓮藕、木耳及豆筋棍,外加蒸餃,吃得很是舒服。
舒國治先生曾說,我們不是野餐的民族,“觀日本老電影,古代行旅之人,途中歇息,常在川邊蘆草旁,鋪佈於地,斬三根竹搭成三角架,懸鍋燒茶,並盤腿坐地閒閒地吃他們帶在身上的飯糰”。
由此又想起一個故事,還是蘇東坡的,於是講給朋友聽:東坡被貶海南,弟弟蘇轍也被貶雷州,中途居然遇上了,於是同行了一段。途中在一路邊攤吃麵,麵條很難吃,蘇轍完全食不下咽,轉頭一看,東坡已經一掃而光了。
這個故事記載於陸游的《老學庵筆記》。蘇東坡美食家之名流傳千古,卻能如此隨遇而安,其曠達確非常人之所及。
園子裡有個餐廳,朋友的先生曾去過,特別建議我們去參觀一下,說是很有格調的所在。我們進去時一個客人也沒有,有工作人員在庭前打掃,前臺的服務員自顧自地擦拭著茶具,見到我們也恍若無視。整個院子裡,瀰漫著一種蕭索的氣息。
轉了一圈,朋友疑惑地說,“沒覺得這裡有什麼特別呀”?
我想,朋友先生來的時候,大概賓客盈門吧?人為主,環境為賓,就相得益彰。如今反客為主,草木之氣壓過了人氣,整個空間的味道就完全是兩樣了——最能令人感知冷暖的,不是天氣,而是人情。
也看草木,順手也拍了點照片,但並不像平素那般全神貫注。
秋天的花不多,這個季節,園博園裡最大的看點是溼地那邊的一片醉蝶花海。走到一看,哈,整個花田裡擠滿了遊人,或站或蹲,或合影或自拍,名副其實地,人與花平分了秋色。我們只順手拍了幾張花就慢慢逛遠了,現在回想其實有點後悔,應該把這一景也記錄下來的,多有意思啊。
醉蝶花,除了常見的粉紅色,還有純白色的
老友嘀咕,“你確定不要來一張嗎?好像就我們沒跟花合影呢,顯得好另類……”
另類就另類吧。我說,玩得高興才是最重要的,至於拍照或寫遊記,都只是副本而已。
她想了想,“呃,我覺得留個副本也很重要”。這篇就是了。
“春秋多佳日,登高賦新詩……相思則披衣,言笑無盡時。”把陶淵明這詩中的登高二字換成閒遊,就是這一天最貼切的寫照了。
樂昌含笑。開裂的蓇葖果露出大紅色的種子,很吸引路過的遊人。
邁氏天門冬。
熊貓堇(Viola banksii),堇菜科堇菜屬。號稱花園鋪地神器,原生澳大利亞。
木芙蓉。跟桂花一樣,今年的木芙蓉也開得不太繁盛。尤其是重瓣的,看上去相當無感。芙蓉宜臨水種植,園博園這些大都種在湖邊,另有陽光的加持,看上去倒還挺不錯的。
大狼杷草。這種原產美國的鬼針草在重慶也不多見,喜生水溼之地。頭狀花序下有一圈醒目的葉狀總苞是它最鮮明的特徵。
某敗醬。
粉美人蕉。整個美人蕉家族裡我最喜歡的一種,也宜臨水栽種。這個顏色的粉美人蕉柔美且有靜氣,與秋天很搭。
銀合歡。這樹很適宜重慶的水土,野外相當常見。即便盛花期已過,也是很醒目的存在,扁平如刀的新綠莢果與細羽般的複葉很好看。
毛泡桐。滿樹黃褐色的花苞,跟玉蘭一樣從今秋就在為來年春天開花積蓄能量了。
霸王棕(Bismarckia nobilis)。大蒲扇一樣的葉子顏色很特別,就像鍍上了一層灰綠色的粉一樣,反覆看了兩次,才確定這是真植物。其莖基部膨大,葉裂片間有像瀧之白絲龍舌蘭一樣的絲狀纖維。棕櫚科霸王棕屬,原產馬達加斯加。
美國梧桐,賞心悅目。
這株陽光下的女貞聳立在山坡上,成熟、舒展而從容,美極了。葉間有累累的灰紫色果實。
烏桕。第一次在重慶看到這麼紅的烏桕葉,是當天最大的驚喜。
深秋最美是蘆花。它們是芒,是荻,還是蘆葦?就留待下回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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