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相傾國便亡，何勞荊棘始堪傷。
小憐玉體橫陳夜，已報周師入晉陽。
巧笑知堪敵萬幾，傾城最在著戎衣。
晉陽已陷休回顧，更請君王獵一圍。
——唐。李商隱《北齊二首》
回眸一笑，傾國傾城，卻亦傾覆了整個國家。是誰？有如此的魅力。
01
李商隱筆下這個一笑相傾國便亡的女子名叫馮小憐，生卒年不詳，籍貫不詳，據說早年曾經做過足康者，就類似於我們現在的足療。後來不知因何進入齊後主宮中，成為皇后穆邪利的貼身婢女。
她因為會足療，故而對人體構造及脈絡十分了解，加之其聰明伶俐，不久就摸索出一套獨特的按摩手法，為皇后解除了很多病痛，這讓深宮寂寞的穆皇后對她十分信任。
齊後主高緯好色，且喜新厭舊，一個又一個的美女成為他寵幸的目標，皇后穆邪利也在短暫的寵愛後被冷落一邊，這讓她十分不滿。當然，她也不是善良之輩，她誣陷寵妃曹昭儀有巫蠱術，讓高緯三尺白綾將之賜死。
可沒有了曹昭儀，還有董昭儀，皇宮中唯一不缺的就是美女，穆邪利依然得不到高緯的寵愛。一日，她對婢女馮小憐訴說心中的怨懟，馮小憐覺得這或許是自己改變命運的一個機會。於是就給皇后出主意，讓她將自己作為禮物送給高緯。她甘願獻身，除去那些對皇后造成威脅的嬪妃們，替她奪回寵愛。
可讓穆皇后沒有想到的是，雖然馮小憐的確讓高緯的目光從一眾嬪妃的身上抽離，但卻並沒有回到她的身上，反而是馮小憐成了高緯的專寵，被封為淑妃。
02
馮小憐雖非名門閨秀，但卻能彈琴，會跳舞，容貌更是絕頂漂亮。據野史中記載，她不僅容顏秀麗，身材也是達到了最佳的黃金分割比例，玲瓏有致。更為神奇的是，如果在冬天將她抱於懷中，柔軟得如同一團棉花，溫暖得似一團烈火；夏天則潤滑如玉，沁人心骨。更加上馮小憐還有一手別人無法比及的按摩手法，這讓久經風月的高緯也為之如痴如醉。
從此，後宮三千佳麗皆成背景，高緯眼中只有馮小憐一人。
據《北史》中記載：“後主惑之，坐則同席，出則並馬，願得生死一處。”馮小憐成為了高緯的心頭至愛。
但高緯卻不是一個“自私”的人，他覺得像馮小憐這樣的美人，只有他一人獨享未免暴殄天物，他要讓天下男人都能欣賞到她的美。於是，他讓馮小憐玉體橫陳在隆基堂上，以千金一觀的票價，讓有錢的男人們都來觀看，使得國內一片譁然。
鄰國北周早就野心勃勃、虎視眈眈，怎肯錯過這個大好時機，於是馬上向北齊大舉進攻。也就有了李商隱詩中的“小憐玉體橫陳夜，已報周師入晉陽”。
03
就在北周大軍步步緊逼，晉州、平陽馬上就要淪陷的時候，高緯和馮小憐還在外面圍獵取樂。前方告急，馮小憐卻正在興頭，堅持要繼續打獵。“帝將還，淑妃請更殺一圍，帝從其言”，高緯為了博得美人一笑，竟然將前方戰事置於不顧。更有奸佞小人說：“大家正高興，邊境小小兵馬，自是常事，何須這樣著急上奏？”
未等到天黑，平陽就已經落入周軍之手。
此時，有朝臣主張出兵收復平陽，高緯猶豫不決。可是馮小憐卻覺得打仗是一個很刺激的遊戲，她慫恿高緯帶自己一起出徵。
古人迷信，認為出征隊伍中有女人是不吉利的象徵，故此有人提出異議。可高緯卻滿不在乎地說：“愛妃高興才是第一位，即使戰敗也無所謂。”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不愛江山愛美人”，在高緯眼中，無所謂江山社稷，無所謂黎民百姓，只有馮小憐一人。
車爾尼雪夫斯基曾說過：“
愛一個人意味著什麼呢？這意味著為他的幸福而高興，為使他能更幸福而去做需要做的一切，並從中得到快樂。
”高緯為讓馮小憐高興可以說是在所不惜，而且是快樂地做著這一切。他完美地詮釋了車爾尼雪夫斯基的話，詮釋得那麼到位，卻又那麼諷刺。
04
更為諷刺的是，在戰事正酣之時，高緯為了能讓馮小憐觀看戰爭盛況，竟然一次又一次貽誤戰機，最終落得兵敗逃亡。
在北齊軍隊攻打平陽時，齊軍挖地道、架雲梯，終於在城牆上弄出一個缺口，準備從這裡入城，收復平陽。高緯特意讓馮小憐來看自己攻陷城池的英勇畫面，可是馮小憐卻要精心地梳妝打扮，待她盛裝而出時，周軍早已修好了城牆，齊軍失去了攻城的最佳時機。
馮小憐卻不以為然，依然任性而為。本來當晚趁著白天計程車氣，一鼓作氣再次攻城，很有可能成功，可是馮小憐卻認為晚上太黑，自己無法觀看壯觀景象而要求第二日再戰。第二天大雪突降，她以雪天視線不好，影響觀戰為由，再次停止攻城。
然而，他們沒有等到利於觀戰的好日子，卻等來了北周的援軍。一個任性無知，一個昏聵荒唐，撰寫了一篇千古奇談，也讓他們成了北齊歷史上一個最大的笑話。
笑話的最後，是齊軍大敗，高緯帶著馮小憐倉皇逃跑。逃跑中高緯還不忘讓太監化妝回都城取來皇后服飾，讓馮小憐穿上，並封她為左皇后。
05
左皇后沒做幾日，在他們逃到大河灣處，已經被追兵逼到盡頭。高緯成了北周的俘虜，馮小憐也一併被擒。
灣頭見小憐，請上琵琶弦。
破得春風恨，今朝直幾錢。
裙垂竹葉帶，鬢溼杏花煙。
玉冷紅絲重，齊宮妾駕鞭。
——唐。李賀《馮小憐》
曾經鬢若煙雲，楚楚動人的馮小憐，抱著琵琶，風情無限。可一朝淪為階下囚，再動聽的曲子還會有誰來聽，就連那琵琶也變得徹骨冰寒。
高緯被俘後，還曾乞求將馮小憐還給自己，但沒等來馮小憐，卻等來被處死的訊息。馮小憐則被當做戰利品，送給了北周代王宇文達做小妾。
在宇文府上，一日馮小憐正在彈琴時，琴絃突然斷了，她內心深處也突然有了一絲悸動，往日高緯的寵愛不自覺又浮上心頭。她幽幽地吟出一首詩：
雖蒙今日寵，猶憶昔時憐。
欲知心斷絕，應看膝上弦。
——《感琵琶弦詩》
她雖然看上去依舊錦衣玉食，可再沒有人像高緯那樣沒有原則、沒有底線地寵著她，愛著她了，她只是一個低賤的小妾。
雖然國破家亡，可馮小憐卻依然任性如故。她在宇文府中，爭風吃醋，挑起後院烽火，宇文達正妃李氏差點被她逼死。
北周不久又被隋滅，馮小憐也再度成為禮品被送給了李詢，就是當初差點被她逼死的李氏哥哥。李詢的母親知道她曾禍害自己女兒，當然不會給她好臉色，對她百般虐待，馮小憐最後不堪忍受自殺而死。
天作孽，猶可恕；人作孽，不可活。一代絕色佳人就這麼香消玉殞了。雖然她的死，是時代的悲劇，有著太多的身不由己，可是如果沒有她的肆意任性，沒有她各種的作，或許結局不會如此悲慘。
禍水紅顏加上荒唐君王，都在後人的嘲笑中化為一縷雲煙。
作者：初釀。圖片來源：電視劇《蘭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