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談巔峰之作《受戒》:寫了我的初戀感情,那時候我十七歲

明海是個小和尚,十三歲到荸薺庵出家,已經四年了。

他是從小就確定要出家的。他的家鄉不叫“出家”,叫“當和尚”。他的家鄉出和尚。就像有的地方出劁豬的,有的地方出織蓆子的,有的地方出箍桶的,有的地方出彈棉花的,有的地方出畫匠,有的地方出婊子,他的家鄉出和尚。

荸薺庵在庵趙莊內,莊裡有戶姓趙的人家,家裡兩個女兒,大英子和小英子,大英子早已許人,小英子待字閨中。大英子給自己準備嫁妝,想剪點新式花樣,明海心靈手巧,能寫會畫,小英子就把明海請回家,一來二去,明海認小英子娘為乾孃,經常往乾孃家跑,幹各種農活,和小英子同出同進。

摘荸薺是小英子最愛乾的農活。秋天過去,地淨場光,荸薺葉子枯了,用手一捋,嗶嗶作響,小英子最愛捋著玩。荸薺藏在爛泥裡,小英子赤了腳,在涼浸浸滑滑溜的泥裡踩著,還拉了明子一起去。她老是故意用自己的光腳去踩明子的腳。

小英子挎著一籃子荸薺回去了,在柔軟的田埂上留了一串腳印。明海看著她的腳印,傻了。五個小小的趾頭,腳掌平平的,腳跟細細的,腳弓部分缺了一塊。明海身上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他覺得心裡癢癢的。這一串美麗的腳印把小和尚的心搞亂了。

汪曾祺談巔峰之作《受戒》:寫了我的初戀感情,那時候我十七歲

明海修行有成,去善因寺“受戒”,頭上燒了戒疤,受戒之後正式成為沙彌,可以去各處寺院掛單。回來路上,明子告訴小英子,寺裡有意選他當沙彌尾,不過還沒有定,要等主事和尚商議。

“什麼叫沙彌尾?”

“放一堂戒,要選出一個沙彌頭,一個沙彌尾。沙彌頭要老成,要會念很多經。沙彌尾要年輕,聰明,相貌好。”

“當了沙彌尾跟別的和尚有什麼不同?”

“沙彌頭,沙彌尾,將來都能當方丈。”

“你當沙彌尾嗎?”

“還不一定哪。”

劃了一氣,小英子說:“你不要當方丈!”

“好,不當。”

“你也不要當沙彌尾!”

“好,不當。”

又劃了一氣,看見那一片蘆花蕩子了。

小英子忽然把槳放下,走到船尾,趴在明子的耳朵旁邊,小聲地說:

“我給你當老婆,你要不要?”

明子眼睛鼓得大大的。

“你說話呀!”

明子說:“嗯。”

“什麼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

明子大聲地說:“要!”

“你喊什麼!”

明子小小聲說:“要!”

“快點劃!”

小說最後寫道:一九八○年八月十二日,寫四十三年前的一個夢。

汪曾祺談巔峰之作《受戒》:寫了我的初戀感情,那時候我十七歲

43年前就是1937年,汪曾祺17歲。抗戰爆發,他跟家人躲到高郵城附近十幾裡的荸薺庵避難半年,期間讀了沈從文的小說,決計前往昆明報考西南聯大,從此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

避難期間,汪曾祺認識了一個鄉下姑娘,就是《受戒》中的小英子原型。汪曾祺從小就在廟裡記了名,法號“海鰲”,能寫會畫,跟小說中的明海高度雷同。不同的只是,明海真的是個小和尚,他不是。

汪老先生晚年接受採訪,明確說道,《受戒》寫的是一個女子健康的美,“就是我的初戀感情,那時候我跟明海一樣,也是17歲。”

有人問汪曾祺兒子,你爸是不是隨身帶著一個小本本,有什麼事趕緊記下來,否則幾十年以前的事,他為啥記得那麼清楚啊。汪老先生對此解釋,(我)對自己童年生活的回憶,總是很生動,而且值得懷念。我在17歲以前,從來沒想過會成為一名作家,會寫以家鄉為題材,以生活為素材的小說。其實那時候根本沒有小本子,都是毛邊紙,怎麼帶在身上呢?

用不著(刻意去)記,就是忘不了。

有人問他,你是怎麼成為作家的,他說,就是每天東張張西望望,對生活充滿樂趣。我寫了很多市井小人物的生活,我有意識的從這些人身上發現美,不把市民寫成市儈,這些人身上有許多很寶貴的東西。

汪曾祺說,文藝界都說我淡泊,包括作品和人品。我也不清楚什麼叫淡泊,我只知道不淡泊是無法想象的。淡泊的對立面就是名利,這個我是不怎麼追求的。

我認為一個人文章想要寫得好,第一需要堅持的,就是能不說的話儘量不要說。為什麼有些人文章寫的特別長,就是把能說的不能說的根本不需要說的,都寫進他的小說裡。

汪曾祺談巔峰之作《受戒》:寫了我的初戀感情,那時候我十七歲

馬未都說,汪曾祺是“短篇小說之王”,是“真正的大師”。賈平凹說,汪曾祺“是一文狐,修煉成老精。” 汪曾祺被譽為“中國最後一個純粹的文人,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他的小說充溢著“中國味兒”,以近乎虔敬的態度抒寫了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

汪曾祺是“寫極簡生活智慧”的文學大師,被譽為“抒情的人道主義者”,他擅長從生活瑣事入手,文字平淡質樸,深得自然妙趣,於不經意間滲透出睿智,從容的生活智慧。這套《汪曾祺作品集》,寫盡人生之樂,讀了之後,讓人深感“人間值得”,“生活是很好玩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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