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21歲，當時在仝莊小學暑假護校。7號下大雨，且愈下愈大，大到傾盆傾缸也形容不了。下午4點左右校園裡洪水沒膝，土坯牆的教室已有倒塌，我所在的教室住室是牆倒屋不塌的瓦房，但山牆只有基礎和外皮是磚頭，跺子支撐屋樑。牆倒只是時間問題。
下午六時校園洪水已經蹲屁股深了，當時無人可商議，也不可能請示領導，本人擅自決定撤退轉移到最近的村民家裡。我當機立斷用布衫卷兩本書，書裡夾住我班勤工儉學的十幾元錢，站到學生課桌上把我認為值得儲存的這個包塞進梁頭，只穿一條大褲頭子冒著鋪天蓋地的大雨，連遊帶探摸到學校南邊高坎上謝家老哥那兒。
他們兩口子比我大十歲八歲的，這種非常情況下也不避諱我這個年輕小夥子。我也槍刀麻利快地幫助他們從屋裡往外搬東西。先把床搬到院子中間，把兩口箱子放到床上然後把兩個孩子抱到床上坐在箱頂。
天蒼黑時分，屋裡院裡洪水過膝，坎上不太高的家庭已有倒房。晚上八點以後，陸陸續續不斷聽到房屋倒塌的“窟窟嗵嗵”伴隨著慘叫哭聲，在茫茫雨中迴盪。
夜裡十時左右，房東家遇一險情：他家坎上洪水已到大腿根，房子搖搖欲墜，兩口子只顧從屋裡往外搬罈罈罐罐招呼物件儘量不叫沖走，卻忽略了床上的兩個孩子。洪水快與床平時，床上的重量不足以壓穩，搖搖晃晃欲浮動，年齡小的當時約有3歲，滾落下床，栽到水裡。我那時年輕，眼疾手快，一個箭步彎腰伸手摸出孩子抱出水面。孩子的媽驚叫一聲：我滴媽呀！
午夜以後熬死人，但絕無睏覺之人！人們都擔驚受怕，唯恐雨再下大，水再上漲！天無絕人之路，有驚無險了。因為絕大多數家庭房子都倒了，倒塌後人們也就麻木不在乎了，管他媽逼去球吧！這期間雨也越來越小了，人們反正都渾身溼透，各自坐在倒塌的房坡上，也不顧踩爛心愛的瓦片了。這幾個唐河灣裡村子房屋都建在小土臺上，每個土臺三幾戶人家，洪水從大路溝及村東西部自北向南流動，房子倒塌後一般衝不走。所以唐河縣城上游流域村莊沒聽說沖走淹死人的。也有個別人在房坡上走動不小心被倒房木料上釘子扎穿腳的。
黎明時分小雨紛紛，洪水脾氣發過流速穩定，既不漲也不消。有人祈禱：老天爺呀，你睜眼瞅瞅吧，千萬白再漲了，給人留條活路吧。再漲就有可能把倒房沖走。老天爺、水龍王好像懂點人性，早上八時後穩住沒漲。人們一直熬到中午，洪水才有消退的跡象，消退的很慢很慢。後來才知道下游洪水一樣大，水流速較慢，它咋會消退的快呢？！
我在水裡間間斷斷20個小時，其中幾次到中流擊水，不是浪漫，而是到中流撈瓜，為我們患難異性（姓）幾個充飢。自此我知道了冬瓜也可以生吃。
下午七時左右，十七字河渡口的渡船在家學炳隊長的帶領下撐到仝莊，把我救到船上，順便把附近另一個扎傷腳的小夥救上船（因他坎兒邊栽有刺槐，船靠不到邊，本人下水在刺槐樹叢裡把他託到船上，身子被槐刺紮了幾條血口子）。八時左右渡船開到莊後的麥場裡下錨挽住。漂浮在打麥場裡過夜。
秋初夜裡，方圓上百平方公里一片汪洋，涼風習習，頗有寒意。我僅掛一件潮溼的大褲衩子，可想而知，冷得篩糠一般。感覺這個寒夜難熬，不得不求助於老艄公七叔。老艄公在船艙裡翻到一件軍用破雨衣：給，娃子，穿上它。穿上這件救命雨衣，困極捲曲在船板之上，捱過初秋飄浮在汪洋水面渡船之上的冷風之夜。
45年了，往事隨風。可每當我看見這樣的軍用雨衣，至今記憶如昨，我就會想起這種雨衣的好處，老艄公七叔的溫暖。
一一森嚴壁壘閉門躲瘟冠病毒日子裡，回想弱冠之年水災之中奮掙的過程……
二〇二〇年正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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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 | 馬營 題字 | 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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