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經典，行走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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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篇：
一、發動群眾監督官員
1，反客為主
朱元璋不相信官員真心為民辦事，如果官員辦事竟然有利於民，那也是偶然和意外的副產品。
洪武十九年，朱元璋恨恨地說了這樣一段話：“
若靠有司辨民曲直，十九年來未見其人。
”意思是我當皇帝十九年了，就沒見過官員上心為老百姓辦事的。
因此，朱元璋對百姓說：“
爾高年有德耆民及年壯豪傑者，助朕安爾良民。
”朱元璋制定了一個政策，賦予老百姓不經法律程式逮捕官員的權力。百姓如果發現官吏胡作非為，允許民間德高望重的“耆宿”及“豪傑”手持《大誥》，直接把官員綁縛京城告御狀，
有敢阻攔的，族誅！！
很快，在這塊土地上，就發生了亙古未見的奇景。
話說開州府同知（副市長）
郭惟一
，有天正在辦公。外邊晃晃悠悠來個老頭，手裡拿著一本書，指著他說：“如今皇帝頒行了《大誥》，你要修政安民，不能再這麼為非作歹了。”
郭惟一瞬間腦子沒轉過彎兒來，心說你特麼誰誰啊！！剛要發作，看見老頭手裡拿的《大誥》，心裡一寒，癟了癟嘴，沒吱聲。
惟是如此，郭惟一還是掛不住面兒。心說我是父母官，堂堂朝廷命官，你個老不死的倚老賣老，拿根雞毛當令箭，算什麼東西！！但是第一次忍住沒發作。
誰知老頭後來又來了幾次，每次都指著他的鼻子“教育”他應當如何如何，不應當如何如何。有一次郭副市長終於忍不住了，對老頭髮了飆，把老頭大罵一頓攆出去了。
老頭固然氣的山羊鬍子直撅撅，但並不慌張。因為老頭把《大誥》學進去了，知道自己可以赴京控告。郭副市長得到訊息後，心裡也隱隱有些害怕，派人半路把老頭赴京告狀的一家四口半路截回去，投入監獄。在監獄裡折磨死個人，簡直不要太容易。老頭一家四口，就此瘐斃獄中。
但誰家沒個三親六舊啊，不能都弄死吧。老頭的侄子赴京告狀，郭副市長被砍頭示眾。
2，汪鐸求民
樂亭縣主簿（縣政府辦公室主任）
汪鐸
，因為虐民貪腐，被“
高年有德耆民
”綁縛京城告御狀。
中途汪鐸給老百姓下跪說：“我十四歲讀書，受盡燈窗之苦，才有了這麼點功名，你們饒了我這一次，不要壞了我的前程。”
朱元璋聞聽後，卻是大為快意，說了這樣一番話：嗚呼愚哉！！什麼樣的父母才能生出這樣的無籍不才之徒！在這個縣當官，萬民觀瞻，向老百姓搖尾乞憐，就算老百姓原諒他，他還有什麼臉在這個縣裡當官？到了這個份上，即使不是他本人，聽到的人都會為他臉紅羞愧。
3，陳壽六綁官
常熟縣農民
陳壽六
，帶著弟弟和外甥三人，手裡拿著《大誥》，把“害民縣吏”
顧英
綁縛京城。
朱元璋大為高興，為了鼓勵這種行為。賞陳壽六鈔二十錠，三人衣服各兩件。免陳壽六三年差役。
同時，朱元璋為了防止陳壽六遭打擊報復，親自做他的保護傘。下令說，誰要對陳壽六羅織、生事、擾害、誣陷的，族誅！！
當然了，如果陳壽六胡作非為，也不能允許。但是不許當地官員“擅勾”，當地官員可以將陳壽六的不法行為“以狀來聞”，然後皇帝派官員把陳壽六宣來，由皇帝本人親自問怎麼回事。
朱元璋毫不掩飾對陳壽六的喜愛，興奮地說：“其陳壽六豈不偉歟！”
二、群眾也很雞賊
話說朱元璋為了防止官員為非作歹，也有點矯枉過正。譬如，他下了一個奇怪的規定，禁止官吏下鄉。
這固然事出有因。譬如他說了這樣一件事。朱元璋說，洪武十八年，溧陽縣知縣
李皋
，也想下鄉撈一把。鑑於朱元璋官員下鄉的禁令，李皋不惜自降身份，沐猴而冠地穿上皂隸的衣帽。這群官吏騎了一群驢下鄉，以至於朱元璋以九五之尊，也忍不住編排了一個段子。朱元璋說，老百姓問：“這裡面誰是縣官啊？”旁邊認識的耆民說：“
出皂隸一驢頭者，縣官也
。”
禁止官員下鄉，固然減少了官吏擾民的機會，但也使想辦事的官員，因缺乏調查研究，缺乏對民情的瞭解，因此降低了行政效率。
假如官員安排老百姓辦事，不能直接支使，要發
“勞務派遣牌
”。只有發過三次派遣牌，老百姓還拒絕的，才可以派人捉拿。
話說官民之間，始終處於博弈狀態。這個規定下發以後，官員們從中嗅出危險的，貶抑自己的味道。而老百姓卻嗅出皇帝袒護的味道。
很快出現某地
頑民
餘永延故行抗拒，不服牌喚。而且很快有人效仿跟風，連著251戶三次傳喚不至，這公事就耽擱了。
事情終於發展到高潮。皇帝說，
最頑民
劉以能，不僅官府正常的差遣，三牌傳喚不至，反而將正常派遣工作的官員，
以害民官吏為由綁縛京城。
以至於朱元璋悲嘆。嗚呼！我禁止官吏貪婪，方便民生，結果老百姓趁機侮慢官長。我維護官員的威嚴，稍微抑制一下百姓，官吏的貪心又勃然而起。真不知道仁義在哪裡？嗚呼！國家真是難治理啊！
三、官員貪腐的伎倆真沒啥新鮮的
1，亂收稅費
安徽歙縣民
吳慶夫
，買了個巡闌（協警）的差。既然花過錢，就有回本盈利的強烈衝動。鄉民
程保
家買了兩頭牛，吳協警勒索稅錢二十六貫，實際上這兩頭牛已有入官文契，這屬於重複收稅，但買牛的不敢不交。
朱元璋說，外地來賣乾魚的，用挑子挑到深山，力氣大的挑百十斤，中等力氣的挑八十斤，力氣小的挑六十斤。吳協警一下子收稅三十斤乾魚，這也太黑了。
老百姓蓋房子，地是自己的山場，木料是山裡的野木，蓋好了吳協警逼要稅錢八十貫。朱元璋說，民人樂太平之年，起蓋房屋以安家眷，今吳慶夫如此生事攪擾，民何得安！
對吳協警的處理，押發原籍，本人凌遲，其弟弟和兒子一同為惡，砍腦袋示眾，欽此！
2，設障礙
朱元璋有一次派兵北伐胡元，調兵20萬。兩兵騎一驢，計劃用驢10萬頭。結果兵到10萬，驢到5萬的時候，朱元璋夜觀天象，不利用兵。於是下令，將驢就地分散到農民家寄養。
朱元璋的意思，農民平時固然要進行農業生產，但帶著一頭驢去，拴在野外，也不甚妨礙農活，而且能省下草料費。
但當官的想搞錢，就要人為設定障礙，強制命令驢子必須集中圈養。逼令認養驢子的家庭，不論路途遠近，每天都要親自來餵驢，總之怎麼不方便怎麼來。家遠的受不了，就得賄賂，請人代養。朱元璋得知後，直接把管事的砍了腦袋。
這是養驢的，選人的也異曲同工。
應天府直轄六個縣，每個縣都有按人口比例抽取
吏役
的需要。朱元璋說，每個縣選二三十人就夠用了，頂天用六七十人。但溧水縣一下海選了5000餘家，被人告發。朱元璋派人審問當事的吏部郎中
劉煥
。劉煥交代，由於抽取的吏役基本都是各家的壯勞力，沒人願意去。他故意將所有家裡有壯丁的人家，虛張聲勢地都通知到要抽你家，不想去的自然要給他賄賂。朱元璋一算，小官大貪，這得多少錢。朱元璋感嘆：嗚呼！前官屍未腐朽，受誅者血尚未乾，煥等一入吏曹，即蹈前非，是其難化也。
3，實解虛收
洪武十七年冬，安慶府應交漁業稅三萬九百七十四貫。差業戶
徐應隆
押解交差。徐應隆到了南京聚寶門外的河下，並不上交，而是停船窺視動靜，拖了一年多也不上交。原來他和
戶部侍郎
張易
早有勾結，想吞沒這筆款子。
安慶府望江縣的縣吏
汪誠
接管本縣庫房。發覺有一筆起解的款子，卻沒有接收回執。瞭解情況後，汪誠直接到京城告發。汪誠被皇帝提拔為戶部司務。相關人員被處死。
朱元璋感嘆貪汙腐敗的危害。他說，那些捨生忘死，開疆拓土，立下大功的將士們，賞賜不過二十萬文（二百貫）。而這夥人作弊，卻意圖貪墨這三萬貫，及至案發，已經被用了一千一百二十三貫。
朱元璋同時感嘆官場的顢頇。
他說，這麼大一筆款項，是由戶部尚書
茹太素
和戶部侍郎
張易
兩人聯署的。茹太素光知道簽名，而忘了會計核算。以至於張易做了那麼大的弊，茹太素竟然不知道。要不是因為望江縣的汪誠發現，久了就會不了了之。這個弊就做成了。這也太無厘頭了。
四、一邊流血一邊貪
朱元璋說古人之所以制定刑罰，是為了以刑止刑，使人因看到刑罰的殘酷而不敢犯罪。
令他詫異的是，有的人卻
視國法如尋常，受刑憲如飲食
。
丹徒縣丞（副縣長）
李榮中
，以及應天府吏員
任毅
等六人，受賄後，將該服役的人夫1265名賣放。事發後按律當處死罪。
朱元璋這次心情好，覺得這夥人慾令智昏，可憐可笑，沒有處死他們，而是將他們砍斷十指（這個也夠殘酷的，怎麼上廁所？），押回本處。讓他們找回來賣放的人夫，回來接著服役。朱元璋的意思，如果他們這樣做了，就不再追究了。
讓朱元璋沒想到的是，這夥人還挺“講規矩”。以往收過別人錢的，雖然事發被沒收，他們也堅決不再勾拿交過錢的人。而是另開新源，去騷擾那些應該免服役的生員、軍戶等數百家，勾拿動擾，受賄作弊。以至於被人告發。
這個朱元璋就不能理解了。古人期望觀刑止刑，這個刑就在身，當真是
受刑憲如飲食
了。這次朱元璋毫不猶豫地砍了他們的腦袋。
那麼，如此強大的貪腐動力，其背後深層次的動因是什麼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