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翼方》中的禁咒醫術是怎麼回事?孫思邈與《禁經》有何關係?

《千金翼方》中的禁咒醫術是怎麼回事?孫思邈與《禁經》有何關係?

孫思邈所撰《千金翼方》中有《禁經》兩卷,共二十二篇,是他對當時散見民間的禁咒醫方所做的收集整理。對於禁咒醫術而言,《千金翼方•禁經》二十二篇的形成,既是一次系統化,也是一次理論化,唐宋以後醫家對符禁類醫術的整理基本延續了《千金翼方》的體例。

孫思邈與《禁經》的相關背景

《千金翼方》中的禁咒醫術是怎麼回事?孫思邈與《禁經》有何關係?

孫思邈是唐代著名醫學家,在宋代被封為“妙應真人”。孫思邈有著深厚的道家根底,其實也是一位道行高深的道士,對道家的思想哲學和道術煉養都有著精專的掌握。在唐代,孫思邈成仙的說法已經開始流傳。在作為《千金要方》開篇的《大醫習業》中,孫思邈提出數術是學習醫學必備的知識基礎,精通數術是成就大醫理想的必備素質。

《千金翼方》是孫思邈在晚年為補充《千金要方》而編集的。《千金翼方》最末兩卷《禁經》,是非常特殊的一部分內容,分為二十二篇,二萬四千多字,記錄了十六類針對各種疾病和不幸遭遇的禁咒之法,以及學習禁咒的儀式方法和諸種護身禁術。從《禁經》的序論可以看出,孫思邈對醫術採取了相容幷包、各取所長的態度,只要有利於治病救人,就予以積極地接納。在他所列舉的五種拯救危急的醫療之法中,“禁咒”和“符印”位列其中的兩種。他認為禁咒之術有著非常廣泛的受眾基礎,以至於民間皆有禁咒文獻的收藏,只是零散而不成系統。他認為禁咒之術儘管神秘,超出了人們的理性認知,但卻有著不可思議的功效,故而對其進行了整理保全。《禁經》是醫書典籍中對禁咒之術的第一次系統整理,禁咒之術得以體系化、規範化,並有了理論基礎。

傳統醫學中禁咒之術的歷史脈絡

禁咒之術與常規醫術有著頗深的淵源,它們在濫觴之初有著共同的源頭——巫文化。從造字的本義上,巫與醫有著相通的一面,甚至“醫”字本身就有“毉”的寫法。上古醫者的傳說則往往帶著很強的巫文化色彩。

禁咒之術的產生、發展也受到南方楚越文化傳統的影響。南方楚越巫文化的傳統,饒宗頤等先生論之甚詳。《抱朴子內篇》曾詳細記載了“吳越禁祝之法”。《後漢書·方術傳》也記載了吳越“禁架”之術的傳說,將禁術之士與郭玉、華佗等當世名醫並列一傳。出土的秦漢簡帛醫籍中,禁咒之術是其中的重要內容。根據李叢的統計,馬王堆出土的醫書《五十二病方》中,與禁咒相關的方劑多達三十八種。(李叢《古代禁咒治病術的文獻研究》)夏德安指出了《五十二病方》中的祝由方與越巫所掌握的越方有著密切的關係。(夏德安著、陳松長譯:《五十二病方與越方》《馬王堆漢墓研究文集》)

在分類上,禁術可歸於數術之部。《漢書·藝文志》中錄有“《執不祥劾鬼物》八卷”“《請官除訞祥》十九卷”等書,列於《數術略》中的“雜佔”一類。《後漢書·方術傳》中所記載的費長房劾鬼物的傳說,當是這類數術的運用。

禁咒之術列於醫官,有其發展沿革的歷史。早在《周禮》中就有了瘍醫執掌禁咒醫術的記載,《周禮·天官冢宰》說:“瘍醫,掌腫瘍、潰瘍、金瘍、折瘍之祝藥劀殺之齊。” 隋代開始,太醫署設咒禁博士,禁咒之術正式進入官方醫療體系。唐沿隋制,太醫署設咒禁博士、咒禁師、咒禁工等官職崗位。宋神宗時太醫局列九科,其中有“金鏃兼書禁科”,元代設“祝由書禁科”,明代太醫院設“祝由科”,都是禁咒列於醫藥職官的體現。

《禁經》之術的主要來源

《千金翼方》中的禁咒醫術是怎麼回事?孫思邈與《禁經》有何關係?

《禁經》中禁咒之術的來源也是多樣的,最主要的是民間的祝由之術和道教禁咒之術,輔以少量帶有佛教色彩的禁術。

首先是民間傳統的祝由術。在《黃帝內經》中記錄了兩段關於祝由的材料,《內經》作者認為祝由與氣論有著密切的聯絡,而不是將其功效歸之於神秘的鬼神。歷代醫家對於祝由的意義有著多樣的理解。南朝齊梁時期的醫家全元起,將“祝由”解釋為“南方神”,令人聯想到祝由術和南方巫文化的聯絡。隋唐時期的醫家楊上善認為祝由是“有病以祝為由”,即將祝告作為治療疾病的方法;唐代醫家王冰的《素問》註解釋為“祝說病由”,即祝告病之所由來;元代學者陳櫟則將“祝由”理解為“斷絕其受病之由”。明代醫家張介賓認為“祝由者,即符咒禁禳之法”。

道教禁咒之術是《禁經》的重要來源。《禁經》引用了《神仙經》或《仙經》達六次之多,集中在《持禁齋戒》《受禁法》《禁法大例》等總論部分。孫思邈在收集整理禁術文獻的過程中,運用道教思想建構起了《禁經》的思想理論基礎,對禁術進行了道教化的改造。《禁經》中收集的篇章中也多見“太上老君”“天師祭酒”“太白仙人”等極富道教色彩的名諱。《禁經》中的很多儀式和方法體現了天師道的影響。《禁經》中稱引“天師曰”“天師祭酒”“系天師陽平等二十四化真氣”等,顯示出鮮明的天師道特色。天師道典籍中有“四部禁氣籙”,可見禁咒也是天師道道士所修習的術法。

佛教傳入中國後,印度的醫藥文化也隨之進入中國。印度醫藥文化的一些元素深刻地影響了中醫藥文化,例如佛經中“藥王”“藥上”兩位菩薩的形象。《禁經》中間也收有少量佛教色彩的禁術,其中就出現了“藥王”“藥上”的名諱。

《禁經》之術的理論基礎

第一是“氣”。禁術的實質,可以看做是對氣的運用。葛洪曾經對禁術的機理做了論述:“吳越有禁咒之法,甚有明效,多炁耳。”(《抱朴子內篇·至理》)葛洪認為氣是維繫天地萬物生生不息的關鍵性物質,禁咒之法之所以能起作用,正是因為施法者有著充足而純淨的氣,能夠對病患和病氣施加影響。

第二是“心”。孫思邈《禁經·持禁齋戒法》指出學禁者要先修持“五戒、十善、八忌、四歸”等戒律,此外還要浴身、浴目。這些修持方法不但能夠保持身的清潔,更能讓學禁者清靜內心,以便積蓄起足夠的精氣。《管子·內業》的作者認為心乃精氣的屋舍,只有清潔內心,精氣才會入於心中。精氣靜定下來,不斷蓄積,從而助人把握萬物。

第三是“身”。道家道教都認為,身體是一切的根本。身體清潔是受持、運用禁術的前提。《禁經》中收錄了若干浴身的方法,如《持禁齋戒法》中記載的浴身方。在《真誥·協昌期》中可以看到類似的外用方,其中說到“且竹虛素而內白,桃即卻邪而折穢,故用此二物以消形中之滓濁也”,更對遣方用藥的原理進行了明確的解釋。護身禁術是重要的自衛之術。葛洪《抱朴子內篇》的《遐覽》記錄有“《入溫氣疫病大禁》七卷”,《雜應》介紹了“仙人入瘟疫秘禁法”。道教的護身術是《禁經》中的護身禁術的來源。

《禁經》之術的基本要素

第一是“咒”。禁咒之術使用咒語祝說病由的原理,源自於運用萬物之名裁製萬物的古老思想。葛洪曾說:“但知其物名,則不能為害也”。(《抱朴子內篇·登涉》)知曉了病由之名,即可有效地加以治療。禁咒的施治不僅要稱念危害人身的疾病或鬼怪之名,還要稱念驅鬼除疾的神靈之名,從而祈求得到治病祛疾的功效。

第二是“禹步”。禹步是舉行禁咒之術的步法,是舉行受禁、持禁、護身等術法不可或缺的必備環節。禹步歷史悠久,源自於上古巫文化。葛洪稱:“凡作天下百術,皆宜知禹步。”《禁經》也說:“禁病則皆須禹步,誦禁文,捻而用之。”《禁經》中非常詳細地記載了禹步的步法,確保禁咒之術的習用者能夠較好地掌握。

第三是“掌訣”。劉仲宇先生評價《太上助國救民總真秘要》時指出:“其訣譜稱《禁治掌目訣圖》。禁,即氣禁之術,訣以之為稱,足見原系屬於氣禁的。”(劉仲宇《道教法術》)《太上助國救民總真秘要》雲:“凡行步問病,治邪入廟,渡江入山書符,並須搯訣目。” 掌訣是施行禁術的必要環節,《禁經》對此作了非常詳盡的記載。

禁咒之術誕生於上古巫醫雜糅的時期,在漫長的歷史中逐漸吸收了道教、佛教的種種因素,曾經作為主流醫學進入太醫系統,後來又落入民間而為人們所輕視,是一個非常複雜而又邊緣的文化存在。孫思邈認識到禁咒之術在民間有著非常廣泛的基礎,其儘管神秘卻有不可思議的功效,故而對其進行整理保全。由於民間禁咒之術零散而不成系統,孫思邈大量引用道教材料,建構了理論基礎,完善了架構體系。今天我們仍需重新審視禁咒文獻的價值,挖掘其對醫療史、宗教史、社會史的意義。

(文章根據裘梧在中央民族大學“《千金翼方·禁經》的方術思想和文化”的講座文稿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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