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取莊周淚莫多——是時候對“情話王”元稹的深情加引號了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元稹《離思五首·其四》

唔……有人質問我為什麼要給元稹這個渣男洗白。

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我只是肯定他的情真,並沒說他不渣啊。

元稹這人是真的挺渣的,貪權戀勢心思重,說多情深情還不專一。

學取莊周淚莫多——是時候對“情話王”元稹的深情加引號了

錦江滑膩蛾眉秀,幻出文君與薛濤。

言語巧偷鸚鵡舌,文章分得鳳凰毛。

紛紛辭客多停筆,個個公卿欲夢刀。

別後相思隔煙水,菖蒲花發五雲高。

——元稹《寄贈薛濤》

“別後相思”的句子裡,元稹這句是最“官方”的。

李季蘭“別後相思人似月”留別情重,黃仲則“別後相思空一水”盡書惘然悵恨。但元稹這句詩裡有多少情意就值得思考了。

從詩意來看,這與尋常往來書信並沒有什麼不同。似乎只是讚美幾句,說一聲想念,僅此而已。有人覺得寫到“菖蒲花發五雲高”說明兩人親密,但我覺得並不一定,因為薛濤身份特殊。

古岸新花開一枝,岸傍花下有分離。

莫將羅袖拂花落,便是行人腸斷時。

——朱放《別李季蘭》

“親密”也得分類,這種近乎“官方”留言的思念只能證明交情,而且,相較之下,元稹與薛濤甚至還不及朱放與李冶的情意深。

所以,有關元稹在韋叢生前與薛濤廝混的說法,就值得質疑了。而且即便是真的,文人應酬也算不上什麼大事,不能證明他對韋叢就是假情假意。

學取莊周淚莫多——是時候對“情話王”元稹的深情加引號了

閒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幾多時。

鄧攸無子尋知命,潘岳悼亡猶費詞。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

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元稹《遣悲懷三首·其三》

元稹不是一個不會寫深情的人,但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他的深情是留給亡妻的。

不過,這麼一來,元稹就更渣了。

《鶯鶯傳》裡有這麼一段:

“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於人。使崔氏子遇合富貴,乘寵嬌,不為雲,為雨,則為蚊,為螭,吾不知其變化矣。昔殷之辛,周之幽,據百萬之國,其勢甚厚。然而一女子敗之。潰其眾,屠其身,至今為天下僇笑!”

元稹固然是在講故事,但其中表現出的卻是一種令人討厭的思想。

但是,也恰恰是因為有這種思想,“正妻”兩個字的分量就會變得更重。

???

又要洗白?

╯╰真不是啊。

那就先來看看情話王元稹的慘敗時刻吧。

學取莊周淚莫多——是時候對“情話王”元稹的深情加引號了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蘇軾《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蘇公的千古第一悼亡詞,其中情分應該沒人質疑了。那麼,比元稹的詩勝在什麼地方呢?

不說什麼恩深義重情難忘,只有幽夢相逢斷腸聲。不言勝多言,全在境界。因為“深情”說的多了,情也就淡了。

好,再來第二回合。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納蘭性德《浣溪沙》

其實對很多人來說,納蘭公子一出場就已經秒殺元微之了,但還是從作品來看。

“當時只道是尋常”被後人津津樂道,這句詞很特殊嗎?

當然不是,反而很平常。但正如元稹悼亡詩常常寫往事翻舊紙一樣,這份尋常才變得不尋常。相較於元稹的強調深情,“沉思往事”的平淡再次以“一切盡在不言中”勝出。

那麼,元稹是不會這麼寫嗎?

或是人的表達方式有區別?

或許……是情有區別。

學取莊周淚莫多——是時候對“情話王”元稹的深情加引號了

伴客銷愁長日飲,偶然乘興便醺醺。

怪來醒後傍人泣,醉裡時時錯問君。

——元稹《六年春遣懷》

這首詩已經無限接近我心中言情的最高境界了,但是,他同時寫了八首詩,其中還有這麼一首:

小於潘岳頭先白,學取莊周淚莫多。

止竟悲君須自省,川流前後各風波。

這就好玩了。

其實如果認真的話,會發現我提到韋叢的時候更多是在強調“分量”,而不是情分。

不錯,妻子在元稹心中的分量很重,但想起來的時候,不是共貧賤就是恩重,對,還有“無子”。

我不喜歡元稹,我始終覺得他這個人人品有問題。他的悼亡詩是寫得好,我也肯定他的情真,但我不會承認他的情深,甚至他這份情有多少愛情的成分都值得商榷。

情深都加了引號,也是時候給他的情話王稱號加引號了,“情話王”元稹,呵,好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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