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紈守寡後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又孤寂又淒涼,曹雪芹用三處細節告訴我們

李紈的人生,原本應該是非常鮮亮的。

她從一個大家千金嫁到了百年豪門賈府,成了榮國府的大奶奶。丈夫賈珠勤奮好學,未來可期。可偏偏天不憐憫,珠紈成婚後不久,賈珠便一病死了。

這對新婚的李紈來說,相當於是宣判了她的“死刑”,無論是否有子,她的出身和從小受到的教育都決定了,她從此只能做個清淨守節的寡婦。

她不能改嫁,更無法再有豔麗裝飾,她也不再具備掌家的資格。

好在,賈珠走時,兩人早已有了婚姻的結晶。賈蘭的出生,對李紈來說,是她昏暗人生中唯一的期望,也是她活下去的最大動力。

但李紈總歸成了不管事的寡婦奶奶,雖然沒有管家權,但規矩甚大的賈府,至少她的名分是無人能夠奪去的。

但也正是這名分,一生約束著她,做一個高高在上但卻諸事不管的菩薩,做一個時時露臉但卻隱忍壓抑的貴族寡婦。

李紈的悲慘人生,曹公透過三個側面,給我們做了很好的交代。雖然筆墨不多,但卻寫出了李紈寡居後的隱秘日常。

李紈守寡後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又孤寂又淒涼,曹雪芹用三處細節告訴我們

一、歪在炕上獨自睡覺

周瑞家的送宮花一回,按照薛姨媽交代,周瑞家的先後給三春、鳳姐和黛玉送宮花,這一段情節串聯起了許多事情。

其中有個細節,在周瑞家的從惜春處去鳳姐屋裡時,要經過李紈的房間,於是曹公密不容針處偏插入了一句關於李紈日常的細節。

那周瑞家的又和智慧兒嘮叨了一會,便往鳳姐兒處來。穿夾道從李紈後窗下過,隔著玻璃窗戶見李紈在炕上歪著睡覺呢。

這個細節的描寫,單看是很難領會其中深意的,但如果結合上下文來看,簡直就是神來之筆了。

我們看,周瑞家的送宮花,除了姑娘們,已婚的二奶奶鳳姐也是有份的,且剩下的四支都是她的,李紈是沒有宮花的。

因為王熙鳳雖然已婚,但論年齡,也才不過二十出頭,是個年輕媳婦子,日常打扮起來,穿金戴銀,塗粉插花再正常不過了。

而李紈雖然年齡也不大,但她的身份早已發生變化,除了大奶奶這個身份外,她還多了一個寡婦的標籤。所以,她是沒有資格再戴花的。

不僅宮花沒有李紈的份兒,曹公還非常“殘忍”地用了一個對比,寫出了李紈生活日常的清冷和孤寂。

因為緊接著後文,曹公要一些璉鳳夫婦蜜裡調油的夫妻日常了,這段“送宮花賈璉戲熙鳳”的情節,王熙鳳是又得宮花又過夫妻生活,與李紈的無宮花一人獨睡相比,簡直太強烈了。

而且李紈不是正常的姿勢睡覺,而是歪在炕上,一個“歪”字極有神理,寫出了她寡居後百無聊賴的日常。

也就是說,寡居後的李紈,除了課子讀書,侍奉公婆,日常帶著小姑子們做做針線,其他的,她就無事可做了。她沒有丈夫可以撒嬌,也沒有人可以說說笑笑,她的屋子是沒有溫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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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戳中心窩淚如雨下

寶玉捱打一回,雖然被父親打了個半死,但正所謂打在兒身痛在娘心,比寶玉更難過的,大有人在。

首先是賈政,他雖然對兒子下了狠心,把過去那些對寶玉積攢的不滿和怒其不爭,通通發作了出來,但其實最難過的還是他呀。他先後多次淚如雨下,寫盡一個老父親面對不爭氣的兒子的無奈和無力。

其次是王夫人,寶玉雖然不聽話不愛讀書,雖然整天在女兒堆裡廝混,是個孽根禍胎,是個混世魔王,但對母親王夫人來說,長子早夭,長女入宮,年過半百的她,只有這一個親生兒子守著了。

在母憑子貴的古代,幼子寶玉是她唯一的依靠和指望了,所以得知寶玉被父親暴打時,她又是攔又是勸又是哭,可以說是寫盡了天下為人母的仁慈和傷心。

你一定想不到,賈寶玉這個小叔子捱打,做嫂子的李紈竟也跟著哭起來,她為什麼哭?當然不是為寶玉,而是為逝去的丈夫。

(王夫人)忽又想起賈珠來,便叫著賈珠哭道:“若有你活著,便死一百個我也不管了。”……王夫人哭著賈珠的名字,別人還可,惟有宮裁禁不住也放聲哭了。

對於一個母親來說,大概沒有什麼比喪子之痛更令人悲傷的了,而對於一個新婚婦人來說,大概也沒有什麼比失去丈夫更令人難過的了。

幼年喪父,中年喪夫,晚年喪子,人生三大悲在賈蘭、李紈和王夫人身上都體現了出來。李紈比中年喪夫更悲,因為她不過二十出頭,大好的人生才剛開始啊。

平時我們看不到真實的李紈,她極少在公眾場合如此失態,如此不顧禮儀地表達自己的情感,這一次,大約是沒忍住。畢竟王夫人哭的是那般撕心裂肺。

母親痛惜早夭的長子,她李紈作為新婚婦人,又如何不為年紀輕輕就失去丈夫而傷悲?從此之後,她在這個高門大戶之中,再也沒有可以真正保護她的人,給她溫暖和愛,許她一個可期的未來。

天知道李紈喪夫後的生活是如何度過的?她會在每年的中秋團圓之夜對月垂淚嗎?她會在賈蘭睡熟後看著搖曳的燭光淚光閃閃嗎?她會在無數個一人獨眠的夜裡淚溼寢枕嗎?

誰又知道這個青年喪偶的豪門貴婦,在人群之後,過著怎樣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的孤寂生活呢?怕是她偷偷流下的眼淚,不會比林黛玉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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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熱鬧之處難耐寂寞

我們看到的李紈,作為大嫂子,日常帶著小姑子們在園子裡吟詩作賦,各處遊玩,似乎過得是神仙般的日子,然而這些鬥不過是一時的熱鬧。

對李紈來說,悲涼之霧一直籠罩在她的上方,即便是在熱鬧之處,在眾人大聚會時,李紈也會無端地生出悲涼之感,皆因她無所依憑。

三十九回裡,曹公又一次寫到了一處細節,很是耐人尋味。誰也想不到,平素為人謹言慎行的大奶奶,也有喝了酒真情流露時。

平兒一面和寶釵、湘雲等吃喝,一面回頭笑道:“奶奶,別隻摸得我怪癢的。”李氏道:“哎呦,這硬的是什麼?”平兒道:“鑰匙。”

這一段寫得十分隱晦,李紈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往平兒身上摸呢?她一個主子奶奶,趁著平兒跟寶釵湘雲喝酒的時候不注意,就往一個丫鬟身上摸,怎麼看都有些不對勁。

李紈可不是無意間碰到平兒身上,而是主動地用手去摸,平兒已經感覺到了癢且說了出來,從李紈摸到鑰匙可知,她不是隻摸了一下就放手,而是摸了有段時間。

你看李紈的那句話,“哎呦,這硬的是什麼?”是不是感覺有不可描述的暗示?還記得賈瑞思想鳳姐時,那也是“硬邦邦的就想頂入”。

此時的李紈,喝了些酒,可能有些忘情了,於是暫時放下了過去那個壓抑的寡婦李宮裁,而成了與平兒寶釵等人沒有差別的青春女子。

新婚不久的她就失去了丈夫,一個人帶著兒子生活在這末世豪門中,不能有緋聞,不能有豔麗裝飾,不能理家,不能出任何紕漏,不能與人結樑子,不能失禮……她受到的禁錮越多,越可能會在某些時刻難以自控,失去理性。

寶玉捱打李紈放聲大哭是一處壓抑許久的情感宣洩,這裡她藉著酒意趁平兒不注意,下手往其身上去摸,言語中還頗有暗示的意味,又何嘗不是寡居太久的李氏,孤寂生活日常的偶然的情感宣洩呢?

她也只能利用這些無傷大雅的熱鬧場面,利用這些不會真的往深處去想的年輕女子,來掩蓋和消解自己內心深處無處安放的躁動。

而這躁動,終究還是化作了李紈的兩行熱淚。從摸平兒說到鑰匙,從鑰匙說到主子們身邊得力的人兒,從這些人兒李紈最終說到了她的丈夫賈珠,話到傷心處,焉能不流淚?

賈珠的身邊也曾有兩個人,但賈珠死後,李紈都打發了,皆因她們不自在,終究是年輕耐不住寂寞淒涼,可李紈就耐得住嗎?誰讓她是明媒正娶的大奶奶呢?耐不住也得受。

丈夫的去世,寡居的淒涼,是李紈這一生都揮不去的痛。賈母多給的銀子無法彌補,賈蘭的奮發為她掙來的晚韶華,也難以讓她真正有幸福的感覺。

別人給不了她的那些溫暖、愛和關懷,我們自然也無法苛求後來的她,去給予別人。

作者:夕四少,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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