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24日,“科普中國-我是科學家”第33期“向美而行”演講現場,清華大學未來實驗室首席研究員唐克揚帶來演講:《約會的建築》。
唐克揚演講影片:
以下為唐克揚演講實錄:
2021。4。24 上海
我是唐克揚。生活中,我們說起“約會”時,往往意識不到,約會這個由兩個字組成的詞語,其內涵要遠比碰面的一個動作要豐富得多。通常,我們更在意“會”,因為這是一個結果。但是,其實“約”這個過程,以及“約”和“會”中間發生的這些事情,常常被忽略,但也都是我研究中所關注的。
比如說,各種建築,它們常常充當我們約會的地點或者標誌物。而
建築
本身對於約會的發生起時也有積極的意義,這一點卻經常會被人們忽略。
約會,約會。首先要對約會這個事情有所期待,約會才會發生。一般來說,人們在談及或者想象一次約會時,對約會發生的建築空間也一定會有所預期。可以這麼說,約會這件事不簡單,它既與
人與人的互動
有關,也與
人和空間的互動
有關。
演講嘉賓唐克揚:《約會的建築》 | 拍攝:Vphoto
針對約會,有很多嚴肅的研究。
有一位美國學者,叫凱文·林奇(Kevin Lynch),很遺憾,就在我去美國讀書前,他去世了。他把約會這個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約會發生的次序也是他研究的內容之一,因為,每個人找尋目的地的次序是不一樣的。
我很愛看凱文·林奇的書,其中很著名的一本叫《城市意象》。書中,他總結出了城市的五種要素。這五個元素實際上是可以被抽象成某種圖解的,看上去像是一個個抽象的圖形。
這本書有很多不同語言的譯本,封面也各不相同。不同的封面能說明書籍設計者對該書主題不同的理解。
簡體中文版本的封面把城市的意象直接放在封面上了,如此,讀者對封面上的“城市”的想象就變得具象化了。而英文原版的封面上,城市則是以更為抽象的形式呈現的,這是借用了林奇在書中的一些研究成果,讓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人,去畫出他們記憶中的城市的地圖。
在認知城市,認知城市的意向,以及認知城市約會的路徑時,其實有兩種不同的思維模式。一種認為,城市設計就是由數理系決定的,通俗來講,就是在a點和b點之間建立某種聯絡。基於這一思路,在規劃城市時,腦海中得先有一個大的網格,就像我們城市大部分的街道,橫平豎直,“上北下南左西右東”。這一思維下,人們認知城市的路徑也是一種從大的網格漸縮小到中等程度的網格,再往下進入最小的人際的尺度的網格,並最終相遇的過程。
還有另一種思維模式。讓我們進入自然的語境中去思考。一頭獅子想要捕獵一頭羚羊,那它並不會計較人為畫出的網格。這是因為獅子和羚羊都是活生生的,它們知道怎麼去遵循最自然的路徑。比如說,在一個有山地、河流的區域,它們會順著地形選擇一條最便捷的道路。獅子會去追,羚羊也會逃跑。
從獅子和羚羊的故事中,我們可以理解到城市認知,或者說城市約會的複雜性。很多的因素是不可控的、也是無法被嚴格界定的。但是,因為這種複雜,我們可以期待約會最終帶給我們的驚喜。也就是說,真正的約會,其實就是
情理之內,意料之外
的。
我和我團隊正在做的,就是把傳統的建築學訓練進行軟化,或者說感性化,並賦予人際的含義。換句話說,就是怎麼讓一個看上去離生活非常遠的話題,變得對社會、對人產生意義。
下面講三個例子,與大家分享我們為了增進城市、建築與人的互動所做出的嘗試。
“一千種”到達圖書館的方式
2017-2020年,我在南方科技大學教書。為了驗證凱文·林奇研究城市、研究約會的方式,我請我們專業的非本地學生手繪一幅深圳地圖以及逐漸縮小範圍到校園的地圖。
學生黃政馨繪製的地圖
雖然,學生畫出的地圖非常粗糙,而且中間很多關係實際上是錯誤的。但是,大致看來,雖然,地圖中的地點無法精確到具體的經緯度,但是地點之間的關係還是比較好地被反映了出來。
不同的人到達圖書館的路徑並不相同,所遵循的邏輯和方法也不近相同。但是無論怎樣,都會
從城市這個“大網格”中逐漸縮小尺度,最後在“網格”裡相遇。
如此繪圖,我們或多或少能看到各個地點之間的關係,也能反映出各地點之間的變數,而這種變數,就是我們尋求的驚喜。
從“四面八方”閱讀標識牌
在南科大工作時,我的老師給我出了一個難題。在十分有限的區域內,為某研究院做標識牌,要求可以容納接近40個碗一般大小的漢字。
老師說著,手上就比劃了一下大小,請注意,老師比劃出來的碗,可不是吃生煎蘸醋的碗,而是陝西吃麵用的海碗。這還不夠,老師還要求我把機構的的英文也放在牌子上,字號要比漢字的大。
老師要求,標識牌可以容納接近40個海碗一般大小的漢字 | 左:唐克揚工作室供圖;右:JJ供圖
在設計標識牌時,“約會”的思維從我的腦海中浮現,這與剛才說的城市約會的話題也有關係,比如,我們可以同時進行多個約會嗎?就好像我們在這個標識牌上同時看到中文和英文的資訊。
出於這樣的願望,我放棄了LED螢幕。
與此同時,我還有第二個想要實現的目的:假如人們不是從同一個方向接近這個建築,畢竟,人們進入一座建築的路徑有很多種,我是否可以滿足人們從不同路徑、也都可以讀到關於這座建築的資訊呢?
聽起來好像並不容易。但是,這就是我的專業所在。
我用兩塊牌子完成了這項任務。
這兩塊招牌的前後一共有四個面,第一個面上放的是一個不鏽鋼的、可以反光的漢字,另一個牌子的表面是不透明的,彩色的英文字放在這一面上。
這樣的組合產生了很奇妙的效果。假如路人不需要同時看見中英文的資訊,他從這個側面走向標識牌,他會先看到這個機構的中文名字,然後,當他走到正面,“哇,標識牌上的資訊變成英文了。”
兩層牌子的涉及到的科學原理,一個是透視,一個是折射,都是非常簡單的光學效果。
標識牌的完成效果(右滑) | 唐克揚工作室供圖
標識牌的設計和完成可以啟示我們,想要做到在城市中的同一空間中相遇,其實並不必然取決於很高深的所謂物理學原則,或者是某種技術;而是透過人“
活化
”城市,城市得以跟據人的生活需求產生一定的變化。
“穿越時空”,
在共享空間讀同一本書
最後,我想探討的是:人們怎麼在已經相遇的空間裡面,進一步地相知相會。
接著講我在南科大的故事。後來,我們有了一個新的辦公室,我想讓這個辦公室容納更多的可能性,比如,在起到辦公室的功能之外,是否還可以成為一個公共空間,譬如一個簡單的書架或者書庫。
設計書架的難題在於,如果書架沒有鎖,那沒有人會在書架裡放他心愛的東西。這樣一來,這個區域既沒有人在那裡坐著閒談,區域中的書架也是空的。利用這個空間閒談和在書架中放書這兩個行為時相互影響的。
如果書架沒有鎖,那沒有人會在書架裡放他心愛的東西 | 唐克揚工作室提供
我們發現,導致這個空間落入如此境地,不僅僅是書架本身的問題,更是在於空間和人的關係的問題。
我們需要想一些別的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
我們受到一個藝術家的啟發。這個藝術家做了一個很奇妙的裝置,是一個書架或是一個圖書館。但是這個圖書館裡面的書,並不僅僅只有一個自身的意義,書本身還有一個形象——一幅很有名的古代山水畫。
書本身還有一個形象——一幅很有名的古代山水畫 | 唐克揚工作室提供
所以當讀者從這個圖書館去取出一本書的時候,書架的擺放方式決定了,山水畫就少了一部分。然後當讀者把書放回去的時候,可能放錯了或者放對了位置,那山水畫可能亂了套,又或者回到原來的模樣。
所以這個裝置啟發了我們,可以讓書的內容以及書架的內容,和人產生某種關係。
我們在書架上安裝了一塊大玻璃,讓大家可以看到書架裡面的內容。我們還要在玻璃門上安上鎖。這把鎖很重要,既不能影響大家看到書架裡的內容,同時還要建立某種安全措施,讓人知道是誰取走了這本書。
既有玻璃門,也要一把小鎖(不需要很堅固)| 唐克揚工作室提供
這就是我們說的書架的調控裝置,可以讓人知道是誰和這裡面的書發生了某種聯絡。
循著這樣的思路,我們就建立了一套鎖和書的關係,在每一個書格里面都安了一把鎖,可以透過微信開啟。
自此,可能性多了起來:一個人去借了多本書,就好像一個人在城市裡面有多個約會;多個人借同一本書,就好似童年時書後面的借書卡,我們可以突破時間的限制,與同一本書的書者發生聯結……這些人與書、人與人的交集和我們說到的城市的約會有異曲同工之處。透過簡單的設計,人們可以在不同的時空,與不同的靈魂發生交集,構建起一條相知的路徑。
透過簡單的設計,人們可以在不同的時空,與不同的靈魂發生交集 | 唐克揚工作室提供
所以在研究和設計的過程中,我們對一系列的行為和日常生活的規律之間的聯絡進行了探索,包括我們要研究空間的構造。但是,最終的目的,無非就是
讓人與人發生聯絡
。
我們期待建築,我們期待城市,我們更期待,發生在這些空間中的人與人的約會。
謝謝大家。
演講嘉賓唐克揚:《約會的建築》| 拍攝:Vphoto
作者:唐克揚
監製:吳歐
策劃:吳歐
編輯:楊喜九 李霄
排版:蔡禕 凝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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