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治區黃河村落圖鑑:歲月流轉中的城灣村

去過許多人文氛圍濃厚、自然風景迤邐的地方,一直在細緻觀察著這個世界的角角落落。我寫過平平無奇的雕塑,寫過名不見經傳的城牆,寫過旅程的那個當下不靜止的流水。而今天,我想聚焦一個少數民族自治區的一個村落——城灣村,出生於此,它把我帶達世界,而今天,我也想把它帶向世界。

自治區黃河村落圖鑑:歲月流轉中的城灣村

一、少數民族地區融入多元文化

城灣村,是內蒙古自治區呼和浩特市與鄂爾多斯之間的一個村落,當然行政上歸屬呼和浩特市,城灣村與鄂爾多斯市準格爾旗左右為鄰,二者之所以未能相連線壤,是由於流經於此的華夏母親河——黃河。地圖上看,呈幾字形走向的黃河右拐點處緊靠河邊的位置,便是我的家鄉。而西側對岸便是我讀書學字的成長地,別看兩市相近處一地之隔的樣子,差異卻大了去了,光聽人們的一口方言,便能聽得些許端倪。家鄉一側,接壤山西,滿口的呼市味兒,實際是晉語語系中的一種方言,而鄂爾多斯則由於南側接壤陝西部分地區,口音與中原官話更加親密。

說到語言,相信多數人會困惑:內蒙古自治區方言難道不應該是蒙語嗎?實際上還真不是!整個自治區太過狹長,與其接壤的省份不在少數,帶有鄰近地區方言特點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兩側的蒙東蒙西地區在我的認知範圍鮮有耳聞,不敢胡亂評判,但首府、鄂爾多斯、包頭三角區所在的中部地區,漢化確實明顯。形成這樣的情況最大的因素便是聯姻,這一點我深有體會。講到這裡,又要談一談歷史上著名的人口遷徙走西口,這一社會行為直接導致晉文化傳播到了內蒙古中西部地區,使得當地單一的遊牧文化變成了農耕並舉的多元文化。

作為一個漢族姑娘,我們家的情況就特殊得很。爸爸是漢族,媽媽是蒙古族。興許是1995年的青年夫婦並沒有少數民族考生高考加分的先見意識,戶口從法律上把我定義為漢族。村子裡蒙漢兩異的狀況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已穩定了一個世紀有餘。據爺爺說,蘇家祖上是清朝中末時期因逃荒而從陝西遷徙過來的,而外公的家族,據說是更早前遊牧至此的。百餘年的水土之交早已把人們緊緊綁在一起,飄落的遊牧民族塵埃落定,逐漸漢化。對於雙族孩子落戶的問題,還有許多像我們一樣的家庭,受傳統宗派意識主導,姓與民族一起隨了父親。

但即便是漢化,依然存有大骨架、高顴骨、寬面、國字臉、蘋果肌等特點為蒙古族的強大基因證言。這個極具特色的少數民族在外貌發揮上顯得非常不穩定,要麼美得傾國傾城別有韻味,要麼其貌不揚,這還要歸功於代代相傳的蒙古人種內眥褶眼形,這本就是一種非常考驗五官組合配比的專案,據說是古人類高眉脊和眉弓退化後的痕跡。於是常聽別人打趣:要想改善容貌,墊鼻樑是種一步到位的做法。

二、代代“幾”字灣

每每講到黃河邊的家鄉,都會有許多人表示羨慕,他們把下河摸魚的場景投射到這條大河之中。作為一個生於河畔的人,我想用言語呈現一些真實的場景。

內陸地區夏天不乏有乾旱情況,有無雨水完全是兩種景象,河上的生機偶爾由人與遊船製造,偶爾交給草木與動物,河邊的村民習慣性把這種年年變化的狀況叫做“天年”。於是天年好就會水漫崖壁,人們可以取黃河水解農作物的一時口渴,水上交通工具才派得上用場。天年差點的話,黃河水只夠滋養河底的泥灘和草木,有時候黃河變成一個微型草原,一片茂密的綠色厚且綿長,牛羊就有福了。天年再差一點,就不太樂觀了,寸草不生泥地乾裂,黃褐色的底色完全暴露……

自治區黃河村落圖鑑:歲月流轉中的城灣村

阿壩若爾蓋是九曲黃河第一灣,在一側的山上鋪設著長長的觀光棧道。

關於黃河右拐點的流經段,爺爺的回憶錄裡包括一些襁褓中發生的事,來自父母的回憶。位於高原區,必不會有三角洲般平坦的地形,黃河兩邊峭壁迭起,徒步行進至邊緣會發現許多凹回的山體處有不少黑窟窿,那是歷史的傷痕。抗戰年間,綏遠地區也未能倖免於侵略,駐紮在隔壁村的日本兵常常會突然發起進攻,噠噠的馬蹄聲,是逃命的訊號,這些山體中的黑窟窿,便是村民們的第二個家,對沿岸百姓來說有特殊的意義:艱難時刻,它一手接過風雨飄搖中的黃河兒女,村民在裡面生火做飯,生命雖岌岌可危,可生活有生活的滿足感。

對於父輩人來講,關於這條黃河的深刻記憶還數70大橋及隆冬的娛樂活動。這條建於20世紀70年代的橋橫跨兩岸,長二三百米,它的修建為整個村落帶來了勃勃生機。呼和的冬日,通常11月出頭就初冷乍現,流經段早早開始結冰。冬天的河邊,橋上車行輛輛,橋下同樣有此盛景,小學生們駕駛的冰車在河中央任意駛過,這樣的競速賽,會在每天的傍晚四五點準時開始。來參賽的男孩幾乎人手一輛冰車,其配置依據各人家庭情況的不同而定,即便在一個不那麼富裕的年代,也有多重娛樂的快感。

但也不是年年都這麼幸運,處在“幾”字灣中游的地段,凌汛偶爾發生——是一種冰凌對水流產生阻力而引起的江河水位明顯上漲的水文現象,凌汛發生時冰凌積成的冰壩會使河道形成阻塞,整個河面會變得崎嶇不平,俗稱冰排,將其形容為螞蟻眼中的冰山毫不為過,這種現象依據上中游流域溫差和流經地的晝夜溫差而定。

一旦凌汛發生,孩子們便會在那個冬天毫無參與感,好在那個年代的氣溫比現在更穩定,即便天寒地凍也冷得很平均,氣候無形之中便減小了凌汛的可能性。隨著一代代人的長大,隨著70大橋在1997年炸燬,青春年少便成了往事。

於是,吾輩的黃河邊,旅遊業逐漸開始崛起。常吃的黃河大鯉魚竟也成了一道名菜,被擺上各大席面,3月的開河魚,甚至被炒作到三四百塊一條。相比當下,我更享受十幾年前的汽艇出行,那時候的快艇,僅作為一種渡人的交通工具,乘它過河的交通費僅需三五元,即便是逢年過節隨長輩去山西寺廟上香,也不過多花幾塊錢的事。吹著河風,能聞得到有種腥味在空中飄散,黃河雖以漫漫黃沙為底色,藏不住黃河本色,但快艇駛過水麵時尤能激起的白色浪花,兒時的我玩心太重,總愛一邊過河一邊洗手。

自治區黃河村落圖鑑:歲月流轉中的城灣村

窯洞是中國西北黃土高原上居民的古老居住形式,這一“穴居式”民居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四千多年前。

你知道幾字灣流域的房屋特色嗎?由於沿黃河一帶膠土多,質硬而油性大,取石相對容易,窯洞便成了沿河一帶居民的主要住宅。村裡有土窯石窯兩種窯洞,土窯是一種更為古老的建築模式,地基就緒後開高3米、寬0。7米的長方形土口,1~2米後旋成拱形,掏空三四米左右。留土炕,挖炕洞和煙洞,自然乾燥後,上安0。7米見方的視窗,下安一扇門,麻紙糊好以後便能居住,宜居舒適,缺點是光線太暗,泥糊抹面,生怕秋雨綿綿,亦不甚雅觀,但對於窮苦的老幾輩,冬暖夏涼便已達標。

自治區黃河村落圖鑑:歲月流轉中的城灣村

在陝甘寧地區, 黃土層非常厚, 有的厚達幾十公里,中國人民創造性地利用高原有利的地形鑿洞而居,創造了被稱為綠色建築的窯洞,它沉積了古老的黃土地深層文化。

石窯的樣式和工藝與土窯相差無幾,不過是建築用料換成更為堅固的大石塊,石窯算是人民生活逐漸好轉後的硬體升級,明亮清透的玻璃窗使生活有了顏色。

早年間,爺爺憑著自己的過人的智慧和勤勞雙手創造了村裡的第一個萬元戶,家裡住房是一排窯洞與一片片乾淨的院子。最西邊那間屹立百年的土窯,至今依然糊著花花綠綠的紙窗戶,在年味漸淡的當下,糊紙窗成了迎接農曆年的儀式感來源,有時候比看新年晚會更有意義。

自治區黃河村落圖鑑:歲月流轉中的城灣村

被“包裝”過的窯洞舊貌換新顏。

談到窯洞居民的用水,常有朋友打趣說是黃河水哺育了我們,但其實那是一種精神上的哺育,真正的飲水問題通常要靠一口井解決,所飲之水正是天上甘露,水井必須夠深,才能保證冬天的正常飲用。當然,作為飲用水,乾淨是第一要義,對此村民們有一套特殊的辦法,保證流入井裡的水是最乾淨的水,年輕的我只知道井水甘甜,至今都沒有摸透其中的奧義。

深居內陸雖是乾旱地區,卻也不用發愁夏天的生活用水,家家戶戶都會在房簷下放幾個大甕,裡邊的水可以拿去洗菜,亦可舀來擦洗身體。每個夏天,不管天氣預報釋出什麼樣的高溫預警,都不用擔心明天吃不上冰鎮的西瓜,水翁便是天然的冷藏室。

自治區黃河村落圖鑑:歲月流轉中的城灣村

三、村落之繁榮

以上的段落,關於人文、歷史與地理講了許多,但仍未能把這個村子表達完全,此時相信多數人對“村”的概念仍停留在落後的層面,如果能把一個村落的繁華帶入到大眾視野,應該會是件非常炫酷的事。

我的家鄉是“羊煤土氣”的代名詞,充足的自然資源使得黃河以東的這個村落一度大名遠揚。煤作為生活必需品,也是引領地區發展的主導因素,大規模煤炭開採,使運輸業成了炙手可熱的行業,能在那個年代擁有四個軲轆的人,近乎於掌握著社會財富。拿爺爺家來講,正對面是銀行、羽毛球館,側後方是檯球廳和棋牌室,往河邊的位置通往學校、供銷社,七八百米外還有裁縫鋪和承接燙髮業務的理髮廳,從生活配套的角度來講,算是很不錯的地塊兒。往來的煤車加速了資訊的流動,帶動了整個村子的曝光量,年輕人並不是傳統意義上憨頭憨腦的農村人,他們對於歌壇影壇以及時尚風向也有所見解,有收音機的家庭,一定有幾盤收錄著四大天王曲目的磁帶。

村裡唯獨缺了賣成品衣服的店,但因為車流居多,愛美的姑娘們不難搭便車去縣裡或市裡,買幾件心儀的衣服、亦或是好看的脂粉。兄弟姐妹幾個,偶爾也會拿家裡的膠片機去“約拍”一下。村裡不比江南,沒什麼綺麗的景色,首選總是黃河,兩側的峭壁巍峨聳立,奇形怪狀,有一塊凸出的“石猴子”,成了他們的網紅打卡地。那個年代的審美,非常風格化,不同於今天的45度俯拍,照片幾乎都是大仰角、大全景,女子骨子裡少了應有的溫婉,男子更多了些陽剛,大河石林與人物並秀,真是颯!

隨著當年70大橋的一聲轟然巨響,河這邊的盛況也隨著河水共同流逝了。資源集聚與年華老去是不可擋的趨勢,時間終會為煤炭開發商解決所有難題。新的風向標,一夜之間指向了河西,如今的河對岸已非昔比,百姓豐泰,早已騰飛。

自治區黃河村落圖鑑:歲月流轉中的城灣村

黃河從蘭州起遇到了黃土高原,河水順勢北上,繼續在河套平原散開,成就塞上江南,然後因峽谷的通暢而流向南方,到達潼關後向東流入大海。這就形成了一個獨特的幾字形結構。

黃河“幾”字灣的頂端,大自然賜予了這裡不同的地形地貌,有丘陵山區、沙漠草原,還有黃河沖積平原,不同的地形地貌孕育了各種不同的資源。一場雨後,黃河邊的草長起來了,而去年的一些枯草仍在,一片黃褐色與藍天白雲相對,大自然的強烈色彩是我最喜歡的樣子。一歲一枯榮,要不了多久,這裡將會是一片綠色的海。

本文載於《世界博覽》雜誌2020年第2期

責編:昭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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