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2020年，時節逼近小寒，天氣預報說河南將迎接來新年第一場大雪。
我們懷著迎新的喜悅等啊等，等到的卻是一場小雨。
失望的朋友圈在質問蒼天：“人家冬天下雪，我們這裡卻下雨，說好的第一場雪去哪兒了？”
萬能的朋友圈都不知道，我又怎能知道？三歲的小閨女還盼著我給她堆雪人呢。
這雨，淅淅瀝瀝竟下了兩三天，直到昨天晚上，才變成了雪花飄下，全城的人都激動不已，朋友圈被刷爆：“明天起早看雪，約起！”
懷揣一夜雪白的夢，不等天亮就披衣起床，將門推開一條小縫，並沒有小時候封門的大雪 “轟隆”一聲倒進門裡，外面仍是雨的世界，連陰坡的瓦楞上，都沒有一絲雪的痕跡。
走在人跡廖落的街頭，彷彿顛倒了季節，天街小雨潤如酥，吹面不寒楊柳風，哪裡是二九寒天？
在顛倒中，我恍惚記起了昨夜的夢。在夢中，我好象的確找到了雪。
不在這座城，不在近郊，不在遠鄉，甚至不在縣內，直到我們抵臨南召與嵩縣的邊界，才找到雪的蹤跡。
雪線是這樣的分明，在海拔一千米上下，沿著伏牛山主脊，陽坡是雨，陰坡是雪。那是漫天大雪，密密麻麻，打在人的臉上，是久違的生疼。這裡的雪下了不只一日，山樹上、荒草裡，披滿了晶瑩的冰掛。問山裡鄉親，這雪還要下多久？答：“且下呢！”
心裡不由產生一種嫉妒。
於是小心地、珍惜地在雪地裡走，聽著腳下吱吱的聲音，眼前的山路彎彎繞繞，象一條白色的絲帶，一頭繫著我們，一頭繫著大雪覆蓋下的山村。平常黑黝黝的石頭變成白的，白亮亮的山泉卻成了黑的，老柿樹如鐵一般的枝幹，上邊一半鋪了雪，下邊一半愈發象鐵。只有沒摘的紅柿子，還是一盞盞的小紅燈籠，在白茫茫的混沌世界裡，指引著回家的路。
靠近小村，傳來一隻小狗的叫聲，它被拴在村頭的山茱萸樹下，白色的毛與雪混在一起，若不出聲，還以為是一個雪狗呢。看來它不甘願當擺設般的雪狗，終是要叫幾聲，為雪中寧靜的山村憑添一點熱鬧。
成功驚擾我們後，它就不叫了，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我們，如我們正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它。相看兩不厭之時，屋門吱呀，移出一位端著水盆的大嬸。她同樣好奇地問：“恁冷，你們來做啥哩？”
聽到我們回答“看雪”之後，大嬸更加好奇：“雪有啥看？咦，恁冷，快進家烤火吧。”
大嬸不知道我們正是在家烤火烤夠了，才出來受這份冷的，謝了她的好意，逃一般逃向更冷的地方。
這雪愈發地大了，天地間充滿了WiFi訊號一樣的雪絲，看手機卻沒有一點訊號，似乎訊號化成了雪，蜂窩覆蓋般描繪著水墨的畫，抒寫著靈性的詩，吟唱著蒼茫的歌……
恍惚走進一家院子。這是典型的伏牛山地傳統民居四合院，正屋三間，廂房各三間，連帶大門樓，都是土牆瓦房。搪著黃土捻子泥的牆面上，星星點點沾著落雪。記得小時候，村裡都是這樣普通的房子，現在卻成了稀罕物，不到深山老眼裡，很難看到。
院裡走出來一個老漢，把我們迎進院子。院裡的牆象雪一樣的白，掛滿了黃澄澄的玉米棒子。我懷疑走進了包裝過的農家樂或民宿，細審卻又不象，因為老漢不讓給他拍照——農家樂和民宿老闆可不是這樣的。
這院子太地道了，怎能不拍照呢？偷偷給老漢抓拍幾張，被發現了，老漢追出院門，說：“糟老頭子，沒啥拍頭。要拍，就拍好看的姑娘。”
我馬上興致大漲，問：“哪兒有好看的姑娘？”
老漢想了半天說：“好象，真沒有。”
我一下子洩了氣，問：“好看的姑娘都去哪兒啦？”
老漢反問：“不是在你們城裡頭麼？”
這不等於沒說。老漢安慰我：“過年就有了，姑娘們都回來了，到時候你再來拍。”
年輕姑娘是鄉村的氣質和聲音，沒有姑娘，鄉村就象一個展覽館，缺少了解說員。
唉，山裡有雪，卻沒有姑娘；城裡有姑娘，卻沒有雪。
誰能還我一個既有雪又有姑娘，那樣一個兒時的夢呢？
（文/圖/李德強）
作者簡介：白河之南，真名李德強，喜歡攝影與寫作，尤愛好山好水好人好故事，閒時鉤沉一二，笑談古今。喜歡了您就加個關注，希望與您交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