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太白山
文/叢林貓
我小的時候，沒有現在這樣有霧霾的概念，天氣晴好的日子裡，我站在巷口的土路上往南眺，天格外的藍，視野極佳，遠山黛墨，山上的房子和炊煙清晰可見。我問媽媽那是哪兒？媽媽回答是南山，最高那座帶白帽的山峰就是太白山。我印象裡那就是最遠的天邊。
再大點，陪父親在更靠南的灘地上耕種，山勢越發清晰，山上活動的人都看得見。我指給爸爸說：“看，太白山。”爸爸回答我：“對，太白積雪六月天，我們腳下這條湯峪河，就是太白山雪水融化流下來的。”我強烈感觸到它的神秘和親切。
後來書讀多了，知道了媽媽所說的南山就是秦嶺，一條劃分南北中國的界線，太白山是秦嶺主峰。都是非常著名的地理概念，我以居於它腳下而引以為豪！
少年人總有千奇百怪的十萬個為什麼？什麼事都想刨根問底窮其究竟，我當時百思不得解，為什麼得名叫太白山？我們當地還有太白村，太白鄉，太白縣，太白酒，這諸多太白有什麼關聯？還有同那大名鼎鼎的詩仙李太白可有關係？當然我至今也沒弄明白，在很早時就沒了兒時好奇的念頭與探索的慾望。
再長大，離了故鄉去遠方，幻想著仗劍走天涯，不幹出點什麼絕不回頭。結果卻一頭扎進碌碌無為，一天天忙於生存，根本無暇顧及和回憶故鄉。太白山就一直停留在兒時的印象裡。
在現實裡被碰的頭破血流，再也沒有豪言壯語了，南方花城上千萬的人口，我就一普通打工者，倍感孤單和無聊。某天，在一小餐館就餐，見鄰桌一女孩以拔仙台自拍為手機桌面，千里之外的異鄉突遇鄉黨，很是激動，我不知哪來的勇氣冒昧搭訕，很快我們就切換成濃濃的鄉音，後來還相約了去逛過幾次公園，只是手機頻換，終弄失了聯絡，我只記得她姓劉，寶雞縣賈村鎮人。太白山在這，充當了地域身份的紐帶，慰籍了在異鄉的異客。
我能記得的不光小劉，還有一位姓應的寧波客商，他很特別，教我更深刻的認識了太白山。
通常外省人來陝西旅遊必然是兵馬俑大雁塔，鐘鼓樓明城牆，吃個東西去回民街，都是些耳熟能詳的打卡點。這也是大多數國民對陝西的泛泛概念。
可做為本地人，出於維護家鄉的面子，有些裡子的看法沒有說。兵馬俑你沒點歷史底蘊看到的不過一堆泥陶，大雁塔呀華山呀，你沒考慮那人流量的多少，回民街吃飯你沒看看那價格？如遇節假日，本地人肯定不湊那熱鬧，無奈擋不住全國人民對咱的熱情，人給咱臉，咱得兜著。
我那位寧波朋友無疑是深味其中奧妙！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工作之餘閒聊問起我是哪裡人？我說是陝西寶雞人，他對我的故鄉比我還熟悉！哪哪有什麼名勝景緻，優劣特點如何，一聽就是身臨其境過，尤其對太白山交口稱讚！他說：“旅遊是為了散心，得隨心順意，想走哪走哪，想停哪停哪，得體會和玩深了玩透了！像那樣蜻蜓點水走馬觀花的逛陝西，只能證明你來過。陝西這麼多景點，太白山真不錯，人不多，景美，價效比高！慢慢品細細逛，待個兩三天。”這個好是真的好，是口碑！他的觀點類似如今自駕遊和跟團遊的分歧。
聊天過程中，他見我只是點頭嗯啊的，並不發表意見，有些疑惑地看我，我紅著臉尷尬地說：“我沒上過太白山！”
這件事深深地刺激了我，太白山在陝西寶雞，陝西三千八百萬人口，很多陝西人沒來過太白山可以理解，甚至寶雞部分遠一點的縣有人沒來過也理解，而我，我老家離太白山就只有十多公里路，但我卻真沒上去過！
我沒上去過這句話半對半不對，這涉及一個概念問題，太白山準確的定義應該是包括太白山、鰲山以及連線二者的西跑馬梁等，是個跨太白縣、眉縣、周至縣三縣的廣義的大範圍，理論上紅河谷，青峰峽等都屬於太白山的範圍內。而通常人們所說的太白山是狹義的，特指太白山國家森林公園，是個景區，只是太白山這個大範疇的很小很小一部分，甚至於到小文公廟就不屬於公園了，而是屬於太白山自然保護區，外國人是不能再往上的。
準確的說法是我到過太白山，卻沒進過太白山森林公園。上小學時，虔誠信神的奶奶同幾位阿婆去朝山，我也跟隨著去，望山跑死馬，那看起來很近很近的山，我走了很遠很遠的路，腳都磨起了泡，還沒到，夜宿眉縣一座寺廟的麥草鋪上，第二天上午才到。那只是淺山下一處並不怎麼起眼的破廟，比我們村廟都不如，據說住廟的師傅看病很靈驗。所以我印象並不怎麼深刻。中學時三五個好夥伴約起，騎車往太白山，到是到了，不過一路飛馳，只體會了騎行和公園口的湯峪河裡玩水的樂趣，沒有上山。多麼熟悉又陌生的太白山呀！
還是那位寧波的朋友告訴我的，我深深記下了。太白山，秦嶺山脈中的最高峰，也是青藏高原以東第一高峰，海拔3771。2米，這個高度有必要讓我引出陝西另一座名山——華山，它最高的南峰也才2154。9米。其實華山也是秦嶺山系中的一部分。
華山，五嶽中的西嶽，號稱天下險！金庸小說中高手對局的“華山論劍”成為了一個新成語，更強化了華山的聲譽，儘管太白山如今也是五A級景區，但明顯同樣五A的華山是全國性名片，太白山名氣就弱很多，名氣弱不代表景緻差。
當初是在外地，如今我回鄉也已經很多年，可我依然還是沒上過森林公園。說出來我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議，但的確是真的。各種不上山的理由或藉口都讓我用過了，怎麼它就這麼過呢？這麼多小機率的事都到我這就集中體現了？
先是太白山景區因自身原因，冬季會封山，春季才開，我們實際真正能去的日子只有多半年，最佳的日子也只有暑熱的三個月，太白積雪六月天，暑熱的夏天去，山上也要穿棉襖，更遑論天氣再冷點的春秋季。
再一個是離得近，總想著反正有的是時間，抽空半個小時就到了。一直這麼想，一直這麼樣，如同人們常想的我有錢了一定對父母好一點！問題是什麼時候有錢？有十萬盼百萬，怎樣才算有錢？故常有子欲孝而親不在的扼腕。
我逢節假日高速免費，能跑到千里之外的河西走廊，華東的蘇杭，就是到不了眼皮底下的太白山森林公園。現實就這麼不可思議。
開始時，先是我自己迷上了戶外驢行，秦嶺的七十二峪溝溝岔岔的挨個往過鑽，風餐露宿，曉行夜宿，自虐般樂在其中，大太白山範圍內，太白山森林公園近前的遠門峪，香引山，黑峪，鍾呂坪，藥王谷，紅河谷的赤峪等等，我像專門圍點打援一樣，攻下了所有外圍的山頭，就是不肯對主峰太白山公園發起總攻！內心對這種正規的收費的景點是排斥的，就如我們隊旗上所書“野路子，天地寬。”
幾年下來，等把周邊免費的點都走遍了，沒地可去了，才回過頭來，正視和準備拔除這個據點。
我做足了功課，沒上山前就反覆論證和研究線路，在哪吃在哪住？大文公還是小文公？幾點到達拔仙台，幾點到大爺海？大索道上，小索道下，或者紅河谷出，步行多少公里，負重多少，都手寫了詳細攻略，我人雖沒上去，但我瀏覽過的網頁和紙上談兵的資訊讓我已無數次飽覽了太白山公園。計劃已經詳盡，萬事俱備只欠實施。
那種當日內索道上下的一日遊不是我的初衷，我追求的是深度體驗，兩三天的行程安排，日子計劃在七八月份內某個週末兩天，這是有講究的，五一，十一，是旅遊旺季人太多，不湊熱鬧，講“太白積雪六月天”，實際關中最熱的天在七八月份，九十月雖然也熱，但入秋就漸轉涼了，我就是要在暑最盛的時間登頂，一來避暑，二來背的裝備能最少。
那歌怎麼唱的，有錢的時候我沒時間，有時間的時候我沒錢，總是不能魚和熊掌兼得。沒離鄉時，多數時間身份是學生和農民，我爸給我湊學費尚且艱難，雖然近在咫尺，可我哪有閒錢遊玩？等我在外地工作了，掙錢了，可離鄉又遠了，以至於讓外鄉人教我故鄉的勝蹟；我回鄉了，先迷戀野遊，不屑於此，想去玩了，又拖家帶口，先有了老大，接著又有老二，連續幾年間不得志，帶個幾歲的孩子肯定不方便，登不了頂，留妻子一人看兩個娃，獨自去爬山遊玩又覺太過自私。
暑盛的時候，還有過大膽的想法，拉父母和我們一小家去太白山下避暑，找個溫泉小院，讓父母泡溫泉哄孩子，我們小倆口上去一次，結果一問費用，乖乖嚇死個人，這樣的環境光住一宿一千多，吃還單獨算，我都心緊肉跳但還能接受，可一輩子節儉的父母死活不答應，我們都想多了，我們認為貴的溫泉院人家已經租完了，藉此也剛好出逃，老老實實同更多的鄉黨一樣，坐在公園門口的湯峪河邊吹吹野風，晚上看看音樂噴泉，一人吃了幾串小攤上的烤麵筋，總共花了不到百元，滿足地回去了，這樣的納涼進行了幾次，總之還是沒上山。
這個過程，我瞭解了上山的費用，當時門票120，今年好像國家要求景點都整體降了，90吧，上山的景區車往返60，大索道120，小索道60，山上住宿100，租個被子還50，山上的泡麵一碗30；我還是山腳下的當地人，人均就得500元預算，若是外地人，往返的車費，山下的食宿，加起來不敢想！有錢人還好，我這樣的窮驢，相比我的收入，如果再同妻子一起，是筆不小的開支！
3000多米的海拔多少有高反，徒步幾十公里，索道還恐高，又要高山夜宿一晚，妻子寧願紅河谷裡住一晚小木屋，打打麻將，也不願花錢買罪受。剩我一人了，五佰塊我還是捨得出的，算是有錢有時間的時候了，卻沒伴了，約了位多年關係很鐵的摯友，想同他一起上，臨到跟前他又有事了，也或是藉口，又剩我孑然一身。今年未能成行。
我說的這些閒話，看似無稽之談，雜亂無章，卻是真實的生活，生活就這麼過，就是讓一個山腳下的人這麼多年沒上去心中的太白山！不知道有沒有人或有多少人像我一樣？
再立把志，明年，明年我一定上去，不管有沒有伴，哪怕是個簡單的索道上游呢。
如今的氣侯，白天站巷口已不大能容易看清山上房子了，夜晚開車從河堤路過，遠山上卻燈火光璀璨，兒子指著對我說：“爸爸，看，太白山！”我說：“是，太白積雪六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