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
大運河是世界文化遺產之一，承載了寶貴的文化記憶。邢臺境內運河資源豐富，文化底蘊豐厚，歷史上隋唐大運河和元代大運河（今京杭大運河前身）都流經我市的臨西、清河兩縣。隋唐大運河因為歷史原因已經埋入地下。元代大運河自臨西尖冢入境，至清河渡口驛出境，在我市全長58。1公里。這條河道是我省與山東省的分界線，目前已全線斷航，主要以行洪為主，兼具排澇和灌溉的功能。大運河邢臺段為南下北上物資轉運、文化交流通衢之地，南起蘇杭、北連京津，扼北方漕運之咽喉，造就了邢臺東部前後千餘年的輝煌歷史，積澱了豐富的文化遺存，其中10餘處大運河物質文化遺產，7項非物質文化遺產。千百年來，大運河滋養和塑造著一方百姓的人文品性和精神家園。希望透過記者對大運河邢臺段文化遺址、風土人情的探訪，梳理大運河文化脈絡，展現大運河沿岸的自然風光、悠久歷史文化內涵。行走大運河之
尖冢碼頭的槳聲燈影
鄰水而居，看千帆競發；足不出鎮，嘗萬般美食。京杭運河自臨西尖冢入邢臺境，沉寂經年的古臨清在唐、宋之後又一次因漕運而興。“路險灘吶，船工一身都是膽囉，闖漩渦呦，應激流呵，水飛千里船似劍——”粗獷、渾厚、鏗鏘有力的號子穿越金、元，飛過明、清，激盪著我們的耳膜。正是春寒料峭時，站在高高的運河堤壩，春風無遮無攔地吹打著我們，凜冽中有那麼一絲溫暖。這風，千百年來不變；這堤，疊印著運河船工的腳印。明成祖永樂十九年（1421年）遷都北京，政治中心遠離經濟富庶的南方，臨清在南北運輸中的地位日趨重要。由於重疏大運河，海、陸運俱廢，當時南來北往的客商行旅也紛紛改道大運河，“自淮安、清江，經濟寧、臨清”赴北京，臨清遂成咽喉扼要之地。運河通則經濟興。臨清成為明朝天下糧倉之首。當時，明政府於淮安、徐州、臨清、德州、天津儲運漕糧。天津倉因海運廢止，淮安、徐州離北京和邊防較遠，德州倉受河南、山東粟數量少，而臨清東控青、齊，北臨燕趙，倉儲南方諸省之漕，供易州、紫荊軍需，遂“移德州倉於臨清之永清壩”。臨清境內始有二倉，後又增造臨清倉，容量三百萬石。
一時間，臨清既是民船交糧地，又是官兵接運處。景泰初年，臨清築磚城，臨清縣治所由曹仁鎮北遷八里至中州紙馬巷。弘治二年（1489年），臨清升為州，領館陶、邱縣。“繁華壓兩京，富庶甲齊郡”。明時，古臨清“四方商賈多於居民者十倍”。熙熙攘攘的街市景象雖難以精準地再現，鈔關在臨清的狀況卻從側面反映了當時臨清的繁華。明萬曆時，大運河上的主要鈔關有崇文門、河西務、臨清、九江、滸墅、揚州、北新、淮安八處，臨清鈔關歲徵白銀83200兩，居於八大鈔關之首。清乾隆初，臨清街市更盛。磚城內有街十、市二；土城內街十三、市十、巷二十九。街巷中商號眾多，僅前河崖有瓷器店數十家，其中鹽市街、鍋市街、馬市街最為繁盛，“東南紈絝、西北裘褐，皆萃於此，求取者爭趨之，肩相摩也”。臨清是明代專供京師營繕的磚瓦燒造中心，萬曆時設營繕分司，歲徵城磚百萬。乾隆時仍有官窯12座，陶人幾百戶。磚廠分佈於衛河兩岸，運送柴草和貢磚都很方便。夕陽西下，站在浮橋上，我們直面運河。這是一條流淌了千年的水脈，她經歷了太多的事情，見過了太多的人，承載著太多的記憶。她像一位老人一般沉靜、睿智，淙淙流過的水聲，彷彿是她在悄悄講述著千年的故事。聽說過“一京二衛三尖冢”嗎？這裡就是尖冢，運河進入臨西，進入邢臺境內的地方。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水面不過十幾米左右，波瀾不驚。“別看我們現在乾旱缺水，歷史上這裡可是水草豐美的地方。”同行的臨西文史愛好者萬文禮告訴我們，“永濟渠（大運河）發軔於春秋戰國，建成於隋代，繁華於唐、宋，取直於元代，疏通於明、清。黃河是永濟渠的主要塑造者，運河水量豐沛的時候，河面上百米寬呢。”
尖冢，是古臨清的重鎮，尖冢碼頭所在地，興於金、元，盛於明、清。周邊的邱縣、威縣、館陶等縣均在尖冢設有自己的“辦事機構”。當地的絮棉、小麥、雞蛋等農副產品由各商號掛秤收購、加工後，裝船運至北京、天津衛等地。煤炭、木材、鹽、鐵、瓷器等外來物資則由曲周、邱縣、南宮、廣宗等縣商人轉運至附近村鎮。水路碼頭帶動陸路運輸日漸繁榮，一時間車水馬龍。逢四、九是尖冢大集，琳琅滿目的商品、奇巧精緻的玩意、咿咿呀呀的唱腔，還有南北薈萃的美食，吸引著四面八方的商賈。十米寬的街道上白日摩肩接踵，夜晚燈火通明。齊魯、元興、三義和、義利堂、世興公，聚豐成、黑不興，德瑞昌、信立，桐城、冀興，尖冢的東西、南北大街上遍佈的這些商號多是百年老店，東家不僅僅是臨清人，濟南、太原、天津的鉅商大賈俱在此設點經營。鎮子上有六家藥行，還有郵電所、瓷器店、廣貨鋪、洗澡堂、雞蛋行等商鋪，客棧、飯莊也有數十家。
運河的水聲不息，任我們思緒飄揚，遙想當年尖冢集市。“高山烏雲即刻到，拉縴好比過天橋。泥爛路滑難行走，汗水雨水流成槽”，“風兒吹來河兒彎，情哥搭信要鞋穿”伴隨著縴夫滄桑的運河號子，我們來到綿延1。5公里的尖冢碼頭。堤外就是200多畝的貨場，貨物堆積如山，碼頭上等待裝卸貨物的船隻有數十條，我們的船排在7日之後卸貨。尖冢是個大村鎮，米、鮑、關、羅四大姓族外，還有數以千計的船工、裝卸工，往來的商旅等等流動人口。尖冢的酒肆茶莊薈萃著南北口味，我們卻單選了此地的“標配”，餅卷肉、掛麵湯，外加一碟水波腐乳。要知道，這些小吃可是非物質文化遺產，我們吃的不僅僅是食物，品嚐的是蘊涵其中的文化。
餅卷肉一定要選“王家薄餅店”的，他家緊鄰“王記牛肉”。創始人王炳發做的麵餅薄而有彈性。小磨香油塗抹在鏊子上，擀好的麵餅用擀麵杖輕輕挑起，自然下垂成一張直徑約40釐米的薄餅，手腕輕抖，薄餅落在鏊子上；刷香油，小火烙至起滿小泡；反之亦然，一張薄如帛紙，爽軟綿香的餅就烙好了。一日，他突發奇想，把隔壁老王家的牛肉切碎後捲到餅裡，做成了“餅卷肉”。魯西黃牛肉經秘方滷製，酥爛醇香，餅借肉香，肉借餅味，香味濃郁悠長。
“宮廷玉液酒，尖冢空心面”。尖冢京衛手工空心掛麵，始於明萬曆年間，隨大運河流入京城，成為御膳。萬曆帝喜其爽滑可口，柔軟清純，封為貢面，乾隆亦愛之，指定為貢品。京衛手工掛麵至今完全手工製作，經過拌、和、醒、壓、軋、揉、搓、發酵、盤、切、拉、掛、晾曬等10幾個環節，29道工序，製成長如絲髮，神奇而中空的成品。自古至今，京衛手工掛麵都是當地的名貴禮面，探親訪友的最佳選擇。
搭配的小菜水波腐乳其實就是臭豆腐，儘管以臭命名，卻臭而可口，也被選為進京貢品，御膳小菜。這塊小小的臭豆腐也有300多年的歷史，精選蛋白質含量高的優質黃豆為原料，輔以白酒、白糖、食鹽，經14道工序，歷時1年發酵而成。成品臭豆腐“色如青，香如醇，嫩如酥，軟如絨”，一經品嚐，令人慾罷不能。吃飽喝足，該去戲院裡消磨一下時光。挑一個臨水的座位，點一曲亂彈，嚼幾粒梨膏糖，一邊欣賞“半江瑟瑟半江紅”，一邊隨戲曲中的人物經歷悲歡離合。窗外的風送來了帶著運河氣息的溼意，氤氳著舞臺上伶人的唱唸做打。
亂彈，兼有多種聲腔特點，流傳在今臨西周邊的古老地方劇種。它大約產生於明正德與萬曆年間，與運河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曾在臨西域內發生的故事也被藝人們改編成了亂彈戲，許多成為保留劇目。清乾隆年間，已成為與“西腔”“高腔”“梆子”相提並論的重要聲腔，在北方廣為流傳。話說有一年八月，臨西指揮墓村請了亂彈戲班來村裡演出。一位年輕婦女正抱著孩子在菜園裡拔白蘿蔔，這時，鑼鼓聲響起，她抱起剛拔下的一個大白蘿蔔就跑到戲臺下看戲。劇情跌宕起伏，唱腔優美動人，年輕婦女沉浸其中渾然忘我。一幕終了，想起該給孩子餵奶了，才發現懷裡抱的是個大白蘿蔔。是否言過其實，既有人姑妄言之我們且姑妄聽之，亂彈的深入人心卻是可見一斑。運河通暢時，臨清的貿易範圍“南達閩粵，北通遼海”。明、清之時，縣分三等，臨清為上縣。盛極必衰，是自然規律。在“白蓮教起義”戰亂中，臨清由連城變為一城，土城盡毀；太平天國北伐和清軍激戰中，臨清民舍盡焚，瓦礫遍地，百年元氣不復。漕運方式的改變是臨清發展史上的一個轉折點。大運河疏於治理，已經不能溝通南北，臨清與運河相關的手工業、商業一蹶不振，漕運貿易銳減。經濟的衰落導致了街市的破敗，其時，已經不能稱之為街市。人世變幻，今古皆然。隨著行政區劃的變更，古臨清今分屬河北臨西和山東臨清。昔日的繁華盛景留給我們無盡的想象，遠去的鼓角爭鳴亦為眼前的運河添上一抹沉重。我們的遙想當年是不是讓人心生嚮往？往日不再，青山綠水常在；往事不再，文化傳承猶在。你只需到運河邊上走一遭，那些逝去的風物就會紛至沓來湧現在你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