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歸》區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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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子心中是有一團火的。時間淬鍊越久，火燒得越旺。
我體會到了。
只是這次要在葫蘆上烙畫，他略顯遲疑。
前陣子，我從網上淘回來三個葫蘆，準備讓老爺子試燙玩玩，但葫蘆的個兒中等偏小，葫蘆面是曲面，烙制手法不好把握。
我把一位好友的建議告訴老爺子，希望他烙一個“錢王像”出來。
理由很充分。
錢武肅王是蘇杭的奠基者，是從臨安走出去的王，以王為最尊貴，烙燙好這樣的作品，自然會得到更多人的關注與認可。
為此，我建議老爺子不妨就在葫蘆上烙一個試試。
試壞了，只不過作廢一個葫蘆，一點不礙事。試好了，可以展示出來，說不定會有驚喜出彩的效果。
但老爺子態度謹慎，堅持認為先在木板上烙一個較妥。人物頭像相對複雜，葫蘆上灑不開面，不一定適合。
老爺子習慣了用最大號的烙鐵進行烙畫創作，因為烙鐵型號超大，他在創作中常常雙手握筆，在木板上游走，猶如一位馬背上的戰士牽著韁繩，馳騁在疆場。
“草堂話舊”、“江山多嬌”是十六年前的創作，“春遊女兒山”則是去年新作。這些烙畫作品都是足有八尺見方的大型作品，畫風盡顯老爺子烙畫的風流豪邁之氣。
小小一個錢王像難不成為難了老爺子？
當我提出這個想法時，老爺子面露一點難色，稱不知道錢王其人長得啥樣，亂下手烙畫恐怕招人笑話，最好提供一個標準像。
恰在一次偶然的拜訪中，我從友人那兒找到一本書，封面圖案就是一個標準的錢王頭像，據此照樣畫葫蘆，應該不會偏差到哪兒去。
我把這本書借回來給老爺子看，說是找到了一個烙畫錢王的最好摹本，這才算基本卸下了他心中的為難。
老爺子終於還是沒有答應烙一個錢王像。
在葫蘆上烙畫，老爺子的大手筆確實顯得有點大材小用了。因而他想找到自己比較熟悉的題材先進行創作嘗試。
更準確地說，是找到更適合葫蘆畫面烙燙的最佳題材。這在老爺子看來比將就著烙一個錢王像重要許多。
他來到工作室的工作間，從案臺上挑出一本珍藏的七八十年代的花鳥畫畫冊，隨手翻過幾頁，翻到一幅燕子圖停了下來。
這幅燕子圖中有兩隻燕子，翩然飛翔於空中，一支簡筆桃花在燕子身體下方橫著探出。畫面簡潔，寓意豐富。
我看到老爺子停頓在這幅畫上，立馬提議說：
“那就先烙這個試試，眼下正好是春天，燕兒歸來，春暖花開，在葫蘆上烙此畫最好不過，取名就叫春歸吧。”
老爺子覺著我的提議好，隨即收拾烙燙工具，二話沒說立馬開幹。
我囑咐老爺子葫蘆燙畫權當是玩，只要烙燙得有那麼一點意思就行，不必追求完美。
老爺子烙畫其實不是一個技巧和能力的問題，而是他願不願意、喜不喜歡去做這件事的問題。
只要是他喜歡去做的事情，心中定會充滿滿腔熱血，創作火焰自然熊熊燃燒。
在創作狀態中，老爺子常常流露那麼一股子勁，完全不像是一個年逾七旬的老人，倒像是一個青春活潑的小夥子遇到一件令人十分高興的事，歡蹦亂跳起來。
老爺子的精氣神全部凝聚在一個滾燙的烙鐵頭上。
這支溫度可達上千度的烙鐵頭所流露的火熱筆觸，時而狂放不羈，時而柔情細膩，時而洋洋灑灑，時而濃濃淡淡，時而又短短長長的，像是烙斷了一條又一條的線。
這條線斷了，無論接不接得上，只要在老爺子的心中勾連起來，從他緊握的烙鐵上流淌出去，並且始終是熾熱而滾燙的，我覺得就是最好的狀態。
我未必能夠如老爺子這樣心中常有一團火熊熊地燃起，無論是他本來就固有的，還是不經意被點亮的，時間終將呈現出一個清晰的答案。
▲《春歸》葫蘆烙畫
2
老爺子最終在三個葫蘆裡挑了一個面相稍白的一個進行創作，先是用鉛筆在葫蘆面上勾勒出大致的圖案，再用準備好的烙筆在上面細細烙繪。
烙筆的溫度需要調製到最佳，方能將畫面的線條與風格完美地呈現出來，如果烙筆頭的溫度過高，一筆烙下去可能就成為敗筆，造成無法挽回的局面。
因此，老爺子在創作時全神貫注，顯得十分小心，沒有半點馬虎。我在旁邊用我的“有一種詩意”的微信影片號對老爺子的創作進行直播分享，全程展示創作過程。
當然我也偶爾當個下手，根據老爺子的提示，幫助調節烙筆頭的溫度，以減少他的分心，使其創作儘可能一氣呵成。
老爺子除了與我討論“雪峰手作”與“辛丑年”的落款位置，創作一直沒有停歇。
90分鐘過後，一個“春歸”葫蘆烙畫大功告成。
老爺子對“春歸”兩字的烙燙效果尤為滿意，採用了他擅長的行書字型，線條流暢，風格鮮明，氣象灑脫。
我則對畫面中兩隻飛燕中的一隻情有獨鍾，這隻燕子的兩隻眼睛和嘴巴的勾勒，極富情趣，特別惹人喜愛。
老爺子創作烙畫的最大一個特點是在保持畫風鮮明的基礎之上，往往會有那麼一些神來之筆，將自己的小情趣巧妙地融進畫面之中，於細微處透出活潑潑的真性情。
時間終將證明，老爺子的這番情趣是值得讚賞與肯定的。老爺子的這番作為更是值得鼓勵和發揚的。
這便是雪峰影畫工作室的一片初衷。是要讓老爺子的藝術生命得到自然的延續。
老爺子在創作上是不服輸的，但老爺子不得不服了時間。
“你看現在我的手有點抖動，對細小的筆畫控制不好。這其實是一種病。六七年前是沒有這種狀況的。”
老爺子一邊烙下“雪峰手作”和“辛丑年”的最後落款，一邊向我“說明”這個狀況。
老爺子在這次創作中也終於全程帶上了一副老花鏡。而在平時，他從來不帶這副令他顯老的老花鏡。
他不屑於戴上老花鏡。他極不情願地戴上了這樣的老花鏡。
▲《春歸》創作影片
3
烙畫創作，是一項具有深厚歷史文化底蘊和藝術生命力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技藝，盡顯中國非遺傳承之美。
老爺子的烙畫技藝無人評價其達到多高的水平，他的創作完全是興趣所及，興之所至，自得其趣，自創其美。
而讓最讓我敬佩的是，老爺子雖然有通透人生的逍遙態度，有時難免也會陷落於情緒低落，感嘆生命無意義，但他在對待創作上總是飽含真情，流露真性，率真而為，十分灑脫。
老爺子是不用讓別人來給自己證明什麼的。
他也不需要外來的任何榮譽和身份的加持。
對老爺子的創作和作品，喜歡的人就讓他喜歡，捨我其誰。不喜歡的就讓他不喜歡，保持距離。
就讓老爺子堅持著自己的堅持。
讓老爺子活在自己的時間裡。
他只是用自己喜歡的時間證明了自己的存在。
而時間一直試圖證明一個人的存在，無論平庸還是偉大的。
這很重要嗎？
對老爺子來說，對這個世界來說，一點也不重要！
雪峰影畫工作室
“雪峰手作”影片集錦：
“歲月的河，從山間流過，從心間流過。”
我願人生故事在小河裡慢慢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