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探墓之旅】（第3期）
這個系列將彙編成集，希望今後能成為一本獨特的文藝版“探墓”路書。
夜色中的蘇小小墓，攝影｜尋常
圖文｜尋常
這裡非常喧鬧。
遊人如織，小車穿梭，不時有載客的小巴士從旁邊穿行而過，如同一個小集市。要找一個沒有遊人的時刻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我在那裡拍攝了一個多小時，想拍一個空鏡頭，最後以失敗告終。
但這裡景色優美，旁邊就是煙波浩渺的西湖，還有一座造型古雅的西泠橋，岸邊無休無止的柳樹，一字排開，消融於遠處，可謂風景如畫。
這裡是江南。
這裡是錢塘蘇小小墓。
西泠橋夕照，攝影｜尋常
【一】
尋常這次到杭州參加一個影展，閒暇之餘跑到西湖遊蕩。
路上乘公交車時，忽然窗邊就出現了西湖，靠窗的好幾位乘客都齊刷刷地拿出手機開始拍起來，其中一位中年人座位邊還放著一包菜，顯是本地人。
忽然覺得杭州人好有福氣，有這麼一個巨大的西湖放在城中，而且免費，使杭州人生活中都自帶詩意，可以隨時拍拍拍，然後發朋友圈……
逛到西泠橋時，遭遇了蘇小小墓，遊人如織，宛若鬧市。看了典故，忽然覺得這座造型豔麗，淺黃色大理石覆蓋的墓穴非常有意思，可以寫一篇文章來憑弔一番。
以紀念這裡曾發生過的一些驚心動魄的往事。
蘇小小墓，攝影｜尋常
蘇小小墓，攝影｜尋常
【二】
先從一首詩說起吧。
三千多年前，唐朝一位號稱是“詩鬼”的詩人李賀寫了一首《蘇小小墓》，描述了這裡的故事。
詩曰：
“幽蘭露，如啼眼。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蓋。風為裳，水為珮。油壁車，夕相待。冷翠燭，勞光彩。西陵下，風吹雨。”
這首詩非常奇詭，鬼氣森森，濃豔空靈，充滿了奇幻的想象力，讓人恍入幽冥之境。
只第一句“幽蘭露，如啼眼”就令我全身打了一個寒顫，彷彿被一雙詭異的眼睛盯上了。而最後一句“西陵下，風吹雨”則令我想到了電影《倩女幽魂》中的蘭若寺和女鬼聶小倩。
李賀一生詩情縱橫，迷離惝恍，奇詭莫測，號稱一代鬼才，卻27歲就死了，早早被上天收了去。
而這首詩的女主角蘇小小，甚至比李賀死得還早。
可見，上天對於奇幻的青春總有一種私心，早早就竊為己有了。
唐朝詩人李賀像，圖片來源於網路，如有侵權請聯絡刪除。
【三】
蘇小小的故事大約是這樣的：
蘇小小，南齊人氏，是當時江南名妓之一。此人貌絕青樓，才空士類，深得各界仰慕。年十九咯血而死，終葬於西泠之塢。據傳說蘇小小死後，芳魂不散，常常出沒於花從林間。
據史書記載，宋朝有個叫司馬樨的書生在洛下夢一美人搴帷而歌，問其名，曰：西陵蘇小小也。問歌何曲？曰：《黃金縷》。後五年，才仲以東坡薦舉，為秦少章幕下官，因道其事。少章異之，曰：“蘇小之墓，今在西泠，何不酹酒吊之。”才仲往尋其墓拜之。是夜，夢與同寢，曰：妾願酬矣。自是幽昏三載，才仲亦卒於杭，葬小小墓側。
後面這個故事嘛，就有點呵呵了！只是文人的意淫而已。
還有一個關於蘇小小的傳說，似乎更符合人們的期望。
傳說，蘇小小是個美麗而又聰明的女子，自幼父母雙亡，寄住在西陵（西岸）橋畔的姨母家，因生活所迫，淪為歌妓。她多才多藝，能歌善舞，擅長演奏各種樂器。她雖身為歌妓，卻很知自愛，不隨波逐流。蘇小小平時十分喜愛西湖山水，自制了一輛油壁車，獨坐車中，叫人推著，遍遊湖畔山間。一日，不期遇到一位少年阮鬱，正騎著一匹青駱馬迎面而來。兩人邂逅相遇，一見鍾情。為了表達愛慕之心，蘇小小口吟一詩：
“妾乘油壁車，郎騎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松柏下。”
阮鬱聞知，後來登門求見蘇小小，互訴愛慕之情。
自此，兩人比翼雙飛，時常同遊西湖。但僅僅過了三個月的幸福生活，阮鬱在京做官之父聽說他在西湖邊整日與藝妓混在一起，非常生氣，派人來催歸，把他逼回了金陵。阮鬱不敢違反父命，忍心與小小揮淚相別，匆匆而去。自此之後，杳如黃鶴，毫無音訊。蘇小小情意難忘，時時思念。
這年秋天，為了排遣心中煩悶，蘇小小乘油壁車到滿覺隴賞桂。在煙霞嶺下一座破廟前，看到一位書生正在攻讀詩文。交談之下，方知這位書生名叫鮑仁，正欲上京趕考，但缺少盤纏，不能前往。蘇小小十分同情書生的貧困遭遇，慷慨解囊，贈銀百兩，資助鮑仁上京赴試。
又過一年，夏秋之交，蘇小小賞荷歸來，夜間貪涼，坐在露臺久了，犯了風寒，染成一病，加以經常思念阮鬱，病情日見沉重，臥床不起。臨終前，她向身邊侍候的人囑咐道：“我生於西冷，死於西冷， 埋骨於西冷，庶不負我蘇小小山水之痛。”說畢，奄然而逝。
此時，得到蘇小小資助去京應試登第、已任滑州刺史的鮑仁，專程來錢塘西岸向蘇小小道謝，獲悉小小的死訊，撫棺痛哭不已。鮑仁後來遵照蘇小小“埋骨西冷”的遺願，就出資在西岸橋畔擇地造墓，墓前立一石碑，上題“錢塘蘇小小之墓”。後人又在墓上建亭，亭名“慕才亭”。
後墓穴幾經毀建，幾近湮沒，“揚州八怪”之一的鄭板橋曾來西泠橋畔遍尋蘇小小埋玉處不果，後因乾隆皇帝南巡，曾詢問蘇小小墓而復建。最近一次劫難來自於1964年，被紅衛兵損毀，後於2004年復建至今。
故事結束了，但似乎又沒有結束……
蘇小小像，圖片來源於網路，如有侵權，請聯絡刪除。
【四】
我在西湖邊閒逛時，遇見一位老婆婆。
她一個人坐在湖邊的一張椅子上曬太陽，雙眼無神，穿件厚大衣，萎縮在衣服裡，彷彿一堆舊棉絮，使我想到了“行將就木”這幾個字。
但轉念一想，人家是在西湖邊終老。好不好！
又有多少人有這種資格呢？
這裡彙集了太多的人生和故事，蘇小小墓旁邊就是武松墓，而對面就是秋瑾墓，還有蘇曼殊墓。這些人八杆子打不到一塊，但在西湖邊，就這樣奇妙地比鄰而居，毫無違和感。
西湖的這汪碧水確是奇妙。
可見，對於中國人，無論是名妓女俠，還是葬夫豪傑，骨子裡都有一種追求詩意，終老山水的情結。
秋瑾墓，攝影｜尋常
【五】
夕照時分。
一位身材嬌小的女孩，穿套運動裝，頭上綁著一條頭帶，耳朵塞著無線耳機，從我旁邊跑過去，跑過西泠橋，慢慢消失在湖堤的遠方……
估計是旁邊的高校女生，或是白領麗人，利用閒暇出來跑步鍛鍊，其青春飛揚的樣子讓我心中一動……
我忽然想到，蘇小小如果活在當下，會不會是一個特立獨行、青春飛揚的時尚女郎呢？因為她生前就是不守貞節只守美，活得濃郁奔放。她死時也是驟然而臨，定格起來，像一隻被忽然滴下的松油粘住了的琥珀蜘蛛。
成了圖騰和封印，是不死的青春。
在我看來，蘇小小的故事就隱喻著如何離開。
在最美好的芳華嘎然而止，被後人銘記千古，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就如同有人在事業最輝煌時激流勇退，金盆洗手一樣。從此，江湖只剩下哥的傳說……
就在離西湖不太遠的太湖，曾經的越國丞相范蠡就演繹了這經典的一幕，在助越王勾踐功成之時，他不辭而別，相傳是攜西施歸隱於五湖（今太湖），泛舟江湖，逍遙半生。他後來成為有名的大商人，富甲天下，被尊稱為陶朱公。
真正的聰明人！
西陵下，風吹雨……那個徘徊於此的魂魄也許從未離去。
這座錢塘蘇小小墓，靜靜佇立在西湖之畔，西泠橋邊，背靠繁華，面朝山水，看日出月升，斷橋殘雪，柳浪飛舞……
一如她生前最喜歡做的事情。
西湖一角，攝影｜尋常
蘇小小墓夜景，攝影｜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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