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極日記|獵鯨白令海-26-昨天,向右看!

2017年7月18日

晨晴大霧,中午轉雨

海上體感溫度0度

合同上的今日行程

乘摩托艇去傑日涅夫角。參觀古愛斯基摩人的定居點納烏坎,然後乘船前往烏厄連村。在村莊觀光遊覽,參觀雕刻車間和博物館。然後再回到洛裡諾。

1

回望昨天

今天的行程涉及世界“最東”的兩個座標:

地球陸地的最東端——傑日涅夫角;

世界最東部的人類定居點——烏厄連。

這兩個座標相距不到10公里,在此暫且統稱之為“東極”地區。

“東極”地區的地理位置極其獨特——橫向,它是北冰洋與北冰洋的交匯處;縱向,它是“今天”回望“昨天”的觀景臺。

時間一去不復返,怎麼能“回望”?

別說,還真能。

以今天為例。我們沿白令海峽向北疾馳,摩托艇西側屬於7月18日(今天),摩托艇東側屬於7月17日(昨天)。也就是說,此時如果我們向西看(船行的右側),三十公里外的一切可視物都在”昨天“——這就是國際日期變更線硬性製造出的另類”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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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傑日涅夫角與“昨天”的威爾士角(美國阿拉斯加)隔海相望。兩個“角”之間的直線距離只有80公里。

這80公里的楚河漢界,隔開的不僅是兩個對立的軍事強國,也是兩種對立的意識形態——柏林牆倒塌後,傑日涅夫角就成為這個世界最微妙的邊緣。

到這裡來,經歷的不僅是千辛萬苦!

2

不去獵鯨,就去東極!

巴索夫昨天說,今晨5點去獵人協會打探情況,爭取去看獵鯨。

為此,我們4:30就起床了。

窗外陽光燦爛。似乎是個可以獵鯨的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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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點已過,巴索夫還在睡大覺。

被“露西亞”推醒後,巴索夫出門晃了一圈。回來說,繼續等待。

按計劃,我們明天上午將離開洛裡諾返回阿納德爾。可是直到現在,獵鯨還在“等待”中……

當初旅行社做出了承諾:“肯定看到獵鯨”。值此倒計時的當頭,俺不得不向巴索夫發出最後通牒:“走之前看不到獵鯨,就改票延期”。

淡定如一的巴索夫所答非所問:”有霧,也可能有雨,今天不能出海獵鯨。但可以去烏厄連。“

客隨主便吧。去烏厄連的小艇沿海岸而行,或許不怕霧和雨。

於是,9點從洛裡諾出發去拉夫連季亞,從那裡再換摩托艇去烏厄連。

依舊乘安德烈的車,10點到達拉夫連季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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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令海峽的天,說變就變。到了拉夫連季亞,天不僅變陰,而且開始下雨了。

3

邊檢,無處不在

進村後直奔海邊的漁房。那裡有我們今天要乘坐的摩托艇。

站在門外與船老大說了幾句話,巴索夫又讓我們回到車上,掉頭去接受邊防檢查。

邊檢站在機場南側的廢墟中,去那裡,必須穿越一大片“戰爭片外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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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楚科奇,說到邊防檢查,誰都沒了脾氣。因為,在這裡,天老大,邊防站老二!

幾天的時間,這已經是我們的第四次邊檢了。

第一次在阿納德爾機場,檢查我們有沒有資格訪問楚科奇自治區;

第二次在拉夫連吉亞機場,檢查我們有沒有資格訪問拉夫連吉亞;

第三次在洛裡諾海灘,檢查我們有沒有資格訪問洛裡諾;

這次,是要檢查我們是否有資格訪問烏厄連。

總之,在楚科奇,凡我們計劃訪問的目的地,都已逐個標註在邊境證上了,一地一查,缺一不可。

查驗過關。一名軍人隨我們一起來到海邊,向船老大交代了幾句什麼(估計是批准放行的意思)。船老大這才打開庫房的大門,拉出摩托艇,推進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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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分鐘。白白浪費了。

4

邊檢的敗訴

說到去烏厄連的邊檢,想起這樣一個故事:

2006年3月,英國探險家布什比(Karl Bushby)與搭檔迪米特里·基佛手持俄羅斯有效簽證,從阿拉斯加步行穿越白令海峽。

零下30度的低溫,14天時間,他們在海冰上繞行240公里,總算抵達了楚科奇半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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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們從岌岌可危的冰面踏上堅實的陸地時,麻煩來了——他們被俄羅斯邊防軍拘留。因為,在他們的簽證上,烏厄連不是授權的入境點。

他們被判處罰款並驅逐出境,同時五年內禁止進入俄羅斯旅行——這意味著,布什比的環球探險計劃將被中止。

戲劇性的結果是,俄羅斯的法院推翻了驅逐令:“法庭認為,每個外國人可罰款2000盧布(合人民幣約200元),但取消驅逐出境的決定。他們可以繼續旅行。”

5

酷刑煉獄

11:15開船,離開拉夫連吉亞。

拉夫連季亞到烏厄連大約100公里的海路,乘摩托艇需要3小時。

三個小時的航程跨了兩個大洋——太平洋(白令海)和大西洋(楚科奇海)。其中,絕大部分航程在白令海,只有傑日涅夫角到烏厄連那十公里是楚科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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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救生衣,我們輕鬆地上了摩托艇——自以為這是一次浪漫拉風的小艇觀光,如同在松花江上。

幾乎沒有緩衝,半分鐘內,摩托艇即拉到了最高檔位。急速行駛在海上。

不知是風吹起的浪,浪托起的船,還是船帶起的風,風翻起了浪。小艇的兩側,那白花花的水幕也不知是浪還是雨,只顧瀑布般地狂瀉。

疾速的飛馳,疊加白令海峽的驚濤駭浪,我們的小艇被折騰成了自由落體——“呼”地一下子拋上去,“噗”地一下子落下來!一拋一落就在半秒鐘之內,但垂直落差常常超過一米!儘管我們可以緊緊抓住這諾亞方舟的扶手不至於被丟擲去,但這驚嚇與疼痛卻難以承受——劇烈的顛簸不僅撕肝裂肺,腸胃寸斷,而且感覺隨時都可能腰椎斷裂!

拉風的觀光直接切換為中世紀的酷刑,且是不知盡頭的、持續不斷的酷刑!誰能不崩潰!?

“媽媽,我在找死!”泰國姑娘敏衝著大海嘶聲哀鳴後,無助地靠著船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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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們這不是在自找苦吃嗎——持續的顛簸,“露西亞”已經幾次要嘔吐了。

緊緊地抱住她,是我此刻唯一能做的事。這是彼此的依偎——給她安全感,也給絕望中的自己一點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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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共濟,風雨同舟。是也。

6

列娜的愛

疾馳了40分鐘左右,小艇停在了阿坎尼角(Аккани)獵人營地。此處,就是原計劃前幾天該去的那個充滿羅曼蒂克的目的地——“如果你願意,可以在海獵人木屋裡度過一夜”。

不過,今天並沒有上岸。所謂“停”,僅是發動機暫時息火,任小艇在海面上自由漂泊而已。剛剛暫離了顛簸,此刻能借機遙望岸上那幾處破破爛爛的木板房,想象一下在這裡過夜的各種假設場景,已然是一種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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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漂泊了大約三分鐘,發動機重新啟動。列娜悄然挪到”露西亞“的旁邊坐下。當自由落體再次開始時,平素冷峻的列娜突然大聲唱起歌來,並故意地大聲笑個不停。

第一次看到列娜大笑,我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她指了指”露西亞“,又拍拍自己的肚子——我明白了。她是在儘自己的努力來緩解”露西亞“的嘔吐欲。

列娜成功了。

冷麵暖心,大愛無形——此時此地,此情此景,我們收穫的豈止是感動。

7

孤獨的傑日涅夫角

瘋狂的顛簸持續了近三小時後,終於見到了傑日涅夫角。

一座孤零零的燈塔——傑日涅夫紀念碑,矗立在世界最東的陸地上。雲山霧罩中,遠遠看去,那麼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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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日涅夫角紀念的是哥薩克探險家謝苗·伊萬諾維奇·傑日涅夫(Семён Ива нович Дежнёв)。他的船在1648年從北冰洋到達楚科齊半島並穿越白令海峽。

傑日涅夫留下了一份書面記錄,描述了納烏坎及其居民的情況。

納烏坎(Наукан)是尤皮克人(因紐特人的分支)在楚科奇半島的重要定居點。3000多年前,他們就已定居在這個地區。1950年代被“搬遷”前,納烏坎曾有四百多人居住,1958年之後,這裡成為廢墟。

納烏坎方言是尤皮克語系的一個分支。講納烏坎方言的人很多住在白令海峽群島和阿拉斯加半島。根據俄羅斯提交給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一份報告:直到 20 世紀中葉,海峽兩岸的尤皮克人始終保持密切聯絡,直到1958年被強制搬遷。

這次搬遷已成為尤皮克人揮之不去的恥辱。時隔60多年,他們的後代始終認為,併入楚科奇人的村落使尤皮克成為村裡的少數族裔,是導致納烏坎方言消失的根本原因。目前,會說納烏坎方言的尤皮克人已經屈指可數。

山坡上,尤皮克人的石屋(yarangs)遺址隱約可見。但我們只能在摩托艇疾速的顛簸中拍照,巴索夫堅持不登陸,連減速的跡象都沒有。理由依舊是無懈可擊的“天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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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來自“昨天”的海雀

可能是進入楚科奇海了吧,傑日涅夫角到烏厄連之間的風浪似乎小了一點。終於,可以嘗試透過右邊的船舷看看“昨天”了。

我們的摩托艇航道離國際日期變更線約30公里,巴索夫說,天氣晴朗時,不僅可以看到海上的“昨天”,甚至可以隱約看到海峽對面的“昨天”。但此時大霧已將“昨天”藏起來了——視野之內灰濛濛的,連500米的能見度都沒有,怎麼能奢望30公里外的景觀呢?

好在,一群海鳥貼著海面從東朝西飛來,或許帶著的是”昨天“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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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鳥鋪天蓋地,如同成片的雲,飄在海天雲雨之間,忽隱忽現,忽大忽小,忽遠忽近。亂哄哄的擠在一起,看不清長相。不過,有幾張稍清晰的照片可以看到它們的小紅嘴,大概是小海雀(Auklet)吧。

顛到半死,上躥下跳的鏡頭拍出還算清晰的照片,知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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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防水襪

在拉夫連季亞上船時,沒有跳板。“露西亞”不小心踩到水裡,一雙旅遊鞋全灌滿水。

天氣預報說,今天的最高氣溫是零上10度。但,風雨交加中,體感或許只有零度。

“腳底涼,透心涼”,經過在小艇裡三個小時的持續浸泡,“露西亞”的下肢已經徹底涼透,幾乎沒有知覺了。

到烏厄連下船後,看到一瘸一拐的“露西亞”,提繆爾立即從揹包裡拿出一雙防水襪。據“露西亞”說,穿上後,立即感到腳下有了溫度。整個身子也慢慢地溫暖起來。

謝天謝地!真是救命的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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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 烏厄連摩托艇露西亞楚科奇巴索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