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勵量 ¦ 天堂傘下是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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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她鄉還好嗎?

原創作者:錢雪兒

秋來得冷而快,一把無情剪,剪破一片冷溶溶秋顏色,漏了蒼蒼風雨。溫哥華的秋雨沒商量,最淘氣,蕭蕭淅淅快來,像驚浪,漂海氣;溫哥華的秋風會鳴,如壯士匣裡的刀,不只是嫩涼。

雨季出門是樁麻煩事,風雨不相饒,急如兵勢;泊車處又不全在商場內,總有露天時候,免不了一段步行。亂雲急雨裡,行路最難,人在傘下走,如一葦杭之,總嫌傘下天地窄,防不住雨奔奔、水濺濺。剛堅、寬韌的傘就成了必需。

在溫哥華這些年,家明和我陸續買了好些傘。

不外是灰、黑、褐的中性色,每把都似舊題新句,款式相類;也有水團冰浸砂糖裹那種透了明的,傘面薄得像春陰,握在手裡只彷彿素書一卷,潦潦草草的安全感。這邊雨傘隨處有兜售,晴雨兩用的倒罕見些。我和家明在Fan Tan Alley曾購入過一把晴雨油畫傘。

小巷一捻深紅,羅袖那麼窄,幾乎塞不下金釧那樣圓的店主:她是原住民化了的吉普賽打扮,舊寬簷尖禮帽、亂壓著黃埃埃的捲髮,不收腰的長裙滿堆雜卉亂花——簡直是酒後看金籠鸚鵡,一樣爛醉的花哨、鬧喧喧地健談。她殷切地給我們折扣,雖然末了一把傘稅前也要80多刀。

這把傘,銀膠在外層,比尋常的塗得厚些,濃抹成銀蟾影裡的亮灰白,內裡是David Paskett風格的水鄉畫,幽致而清貴——也不知道是否原版——雖不過是柳色、溪光、平湖淺,岸花、汀草、繡江船,這清晝永、遠煙中,卻無端讓我想到家鄉。

我很愛這把傘,它是西人畫的一闕《憶江南》,靈山只多秀色,不多風雨。幾年前的初秋,我和家明去Granville Island逛Public Market,海雨翛翛,海風生白波,吹不斷成群的海鳥,倒把這油畫傘吹斷了。

家明是工程師,在工地冒雪衝霜,迎風沐雨都尋常,他用傘、不當心就壞。我倆感嘆,此地的傘不宜操倚,和枝上柳綿大概用源,總被風雨吹又少。不過耐用且常用的也有,是家裡用慣的兩把天堂傘。天堂傘,是建國後杭城新特產。殷家三十章裡沒載。

我的家鄉在江南,日軟,風軟,鶯語軟,淡沱天色也軟,風物不寂寥、都軟;天堂傘骨倒不軟,傘面片片輕裡藏了稜,細筋三折入骨,小篆一樣瘦硬,尤為牢固。

這兩把天堂傘可晴雨用,一把竹青,一把金紫,一律是黑膠裡子,蕾絲緞面。綠的那把,絲綸疊疊,侵青逐翠、勾萋萋雨中草色;紫的那把,錦繡重重,金泥紅溼、展殷殷水上桃花。

這脈脈的清幽和嬌嫩,是媽媽的審美:這兩柄傘由媽媽選購、自國內捎來。

一開始我還不大願意用,因傘面太像vittorio reggianini所繪貴婦人身上旖旎的面料,水光、琉光自顧自眉來眼去。太香嫋嫋,也太顯眼。這種刺繡的晴雨傘,別處我沒見過,大概杭城才有,中國式的洛可可工藝,叫人疑心實用性,畢竟太不樸素。

但,溫哥華當地的素傘,確也容易壞,反而是這天堂傘,晴雨裡常相伴,如何也壞不了——看著華而不實,其實最春華秋實。

紫紅的那把,我積年累月用著,足用了五六年,上次回國,媽媽又給我添了一柄新的。

近日秋氣足,戾戾風急中,雨也凜凜。連宵的風雨,打空階,也打人。

撐傘在雨中走,秋雨打在天堂傘上,幾乎是鄉音。

江南不光有絲絲弄晴雨,點點回塘雨,也有晚夏的珊珊急雨,再急,也只是池荷間的打篷聲,驚不了午夢扁舟花底、香滿西湖煙水。

我是江南遊子,長在雲水裡,至今沒習慣她鄉的亂鳴秋雨。

溫哥華的風和雨都不溫柔,不似杭城——風吹草牙會長滿目新綠,雨灑柳條只溼一點輕黃——溫哥華有山、有海,卻沒有依依燕子,渺渺煙波。而這些,故鄉的梢頭、路口都是。或是為此,越是輕雷驟雨時,我在她鄉越思鄉。

元代有個不大出名的詩人曹伯啟,他愛諍諫,更愛寫詩,歐陽玄贊他“襟韻朗夷,造次天成。”他致信翟德溫,“旅懷無日不思家。歸來漫讀蘇秦傳,愁比他鄉日更加。”

我從不以為自己旅居苦,把溫哥華的薄地也當成了小家,很多時候甚至都不辨她鄉與故鄉;怪的是,即便我不生什麼鬱郁的悲思,卻仍常常、綿綿地思鄉。幸好陰風攪短日、冷雨澀不晴時,永遠有媽媽的天堂傘為我遮風擋雨。

她鄉不異故鄉,多少光景好,她鄉風景雖相關,又多少風雨、歧路。

故鄉千里外,何以慰羈愁?這天堂傘下有一小片江南,便是她鄉里的故鄉了。

此篇為2021年她勵量有獎徵文活動三等獎!

作者

錢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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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作者|錢雪兒

責編|林伯宴

平臺|她鄉WEEK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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