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8日晨，從操場跑步回家，經過後河巷一棵行道樹下，忽然聽到身後“啪”的一聲響動，回頭一看，原來是幾個荷花玉蘭的花瓣掉落在地上了，大如湯勺，質地厚實，顏色已經泛黃。一朵花瓣落地的聲音都這麼厚重，在華東地區，估計也只有荷花玉蘭了！
為什麼荷花玉蘭早不落晚不落，偏偏在我經過的時候掉落呢？難道這是它在提醒我：我們都開花好一陣子了，你怎麼還不來看看我們呢？荷花玉蘭是一種我很喜歡的古老植物，好好觀察和記錄一下它們，是我多年來的想法。可每年春末夏初這段時節，似乎都很忙碌，總在不知不覺之間錯過花期。難得週末有點時間，決定不辜負荷花玉蘭神諭般的啟示，為它們留下一些文字。
荷花玉蘭又名廣玉蘭、洋玉蘭，是一種非常美麗的樹種，樹幹挺直，樹形優美，葉大蔭濃。葉子厚革質，有些葉子背面還被有黃鏽毛，不明就裡的還以為是葉子枯黃了，這其實是荷花玉蘭在漫長生命長河之中進化出來的一種生存智慧。廣玉蘭的花，形如荷花之巨，可謂喬木花之最大者，開一朵花，需要消耗大量的養分，葉子作為營養工廠，必須保證開花這個植物生命之中最重要的環節順利進行，所以利用黃鏽塗層增強光反射，實現光線二次利用，提升光合作用效果。
荷花玉蘭含苞之時，它好似白中透綠的巨大毛筆頭，至半開時節，又像一隻精工細作的白玉碗，等到它們全部開放之時，美如白荷之雅，清似出水芙蓉，則是其最動人的時刻。真是每個階段都有其不一樣的美麗，讓人賞玩不盡。
荷花玉蘭的花，沒有花萼，花瓣和萼片合二為一，所以花瓣才會那麼厚重。盛放的荷花玉蘭，外輪六個花瓣張開，而內輪的三個小花瓣，則悉心呵護著花的核心部位——花蕊柱。有時三個小花瓣合攏著，將花蕊柱輕輕遮擋起來，防止蕊柱被風吹日曬雨淋；有時張開一瓣，另外兩瓣還輕輕擁抱著，騰出一點空間，方便蜜蜂等傳粉者來傳粉。花瓣與蕊柱之間的相親相愛，令人動容。
在經典植物分類排列順序之中，木蘭科植物總是排在被子植物的第一科，因為它們是整個地球第一批開花植物之一。最能顯示荷花玉蘭之古老性的，就是是花冠中央那根精巧的花蕊柱了。
示意圖來自網路
梭羅說過，大自然經得起最細緻的觀察。拿晚近花朵標準正規化的百合花對照一下，就可以清楚看到荷花玉蘭花蕊柱的獨具特色了。進化成熟的花，一般為“一妻多夫”制，一根雌蕊，多根雄蕊；而古老的木蘭科植物，包括玉蘭、厚朴、含笑等都是“多夫多妻”制，雌雄蕊都是多數，荷花玉蘭同樣如此。
蕊柱上部毛茸茸上面，那彎彎如小鉤子的，是雌蕊群，花柱和柱頭不明顯；而下部白色如柵欄般密密包圍蕊柱的，是雄蕊群。百合在花柱底部有一個明顯膨大的子房，而荷花玉蘭沒有，但它有多數心皮，在蕊柱上部，等到果實成熟時候，就會像玉蘭一樣，裂開毛茸茸的心皮，爆出一顆顆帶著橙紅色外皮的種子。神奇的是，它還會用一條條蜘蛛絲一般的白線，把種子吊在空中晃來晃去，吸引小鳥或者其他動物的注意，實現傳播種子的目標，植物的生命智慧有時候真是不可思議。
荷花玉蘭原產美國東南部，中國引進史有些好玩的傳說。一種說法是，廣玉蘭最早由廣東從北美引進，先在廣東沿海一帶城市栽植，後來被擴散到全國各地，故廣玉蘭之“廣”，就是廣東之“廣”。但有人提出質疑，說“廣”來自拉丁文學名Magnolia grandiflora的音譯，Magnolia是木蘭屬名，木蘭又名玉蘭，grandiflora的意思是大花，取grand的音，就是“廣”了。個人覺得這個說法有一定道理，如果這個“廣”字真是廣東，為什麼1956年編撰的《廣州植物誌》不用廣玉蘭而用荷花玉蘭這個中文名呢？
另一種說法，和李鴻章有關，據說當年美國使臣贈送了108棵廣玉蘭樹給慈禧太后，其時，恰逢以淮軍為主體的大清將士在中法戰爭中取得重大勝利，在討論如何獎賞有功之士時，李鴻章怕其他政敵眼紅淮軍，同時也為了討慈禧歡心，就提出不要高官厚祿，希望慈禧將那108棵玉蘭賜給將士們，帶回合肥老家栽種。所以，合肥現在有很多百年以上的廣玉蘭樹，其中李鴻章的享堂就有當年御賜的兩株，一株據說已經枯死，另一株依然枝繁葉茂，有機會去合肥的朋友們，可以前去探看一下虛實。
前幾年去湖州的南潯古鎮遊玩，看到很多清末民初的富商巨賈留存下來的老宅子裡，都栽有荷花玉蘭樹。估計是當時慈禧賜樹之後，很多達官貴人都以得到荷花玉蘭樹為無上榮耀，於是便想法設法弄一些栽種在自己院子裡，以示高貴。流風所及，廣玉蘭就變成了在中國各地廣泛分佈的一個樹種了。廣玉蘭在寧波城也到處可見，我們家附近的體育場路工程學院段的行道樹全是它。天童寺大雄寶殿前的院子裡，也有一棵上了年頭的廣玉蘭。餘姚市還將廣玉蘭列為市樹呢。
俗語講，重瓣無子，花大不香。荷花玉蘭是個例外，它不僅花型巨大，而且清香四溢，每年春末夏初時節，經過體育場路那些盛花的荷花玉蘭樹下，一股不濃不淡的清香，總會撲鼻而來，深吸一口，神清氣爽，令人忘俗。我喜歡這夏日的經典景象。
（本文摘自小山著《甬城草木記》寧波出版社2017年11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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