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8日晚上10點，廣州MAOlivehouse 現場。
上千年輕人，揮舞著雙臂，齊聲合唱著《舊城之王》——
“嘿，舊城之王，不陷哀傷……”
木馬樂隊正在臺上，主唱謝強已經脫掉了汗溼的襯衫，穿著背心，張開雙臂。他或許也沒有想到，除了在《樂隊的夏天》（以下簡稱 “樂夏”）舞臺上的《後來》，這首《舊城之王》。
也可以做到全場零錯誤的大合唱。
04：57
他笑了笑，“廣州的小夥伴，是我見過最愛唱歌的。”
那一天演出前，那一座城到了後臺，和謝強聊了聊木馬，聊了聊城市，聊了聊這些年。也聊了樂夏。
△謝強在廣州接受那一座城專訪。
“如果讓你重新選擇一次，還會參加樂夏嗎？”
面對我們的問題，謝強笑著說，“昨天我們還和幾個好朋友聊天，其中有一個人說，如果去錄樂夏，是背叛搖滾樂，那其實不如早點背叛。”
當然，這是玩笑話。
作為在這檔節目裡重新爆紅的一個樂隊，謝強其實已經給出了答案。
▽點選影片號，獲取專訪片段
那一座城
嘿，舊城之王。木馬主唱謝強，一個美了22年的男人。 #那一座城木馬專訪片段
影片號
△那一座城 VS 木馬。影片by 安琪 「
木馬樂隊的成員是醫生、詩人和火車司機的兒子。
」這是木馬樂隊廣為人知的一段自白式簡介。 22年了，謝強已經帶著木馬走了快四分之一個世紀。
這個來自湖南株洲，鐵路上的男人，見證著中國搖滾樂和音樂人的崛起、蓬勃、低落和重生。
狂熱和清冷兼具，是名副其實的搖滾明星，舞臺之王。
現在的謝強，還在全國各個城市遊走著，寫著歌，重複著「搖滾不只是憤怒的，它是多面性的」這句話。
在舞臺上，謝強永遠張開著雙臂。「舊城之王，年少輕狂。」
01
「百合花少女，張開雙臂」
在廣州的那晚，謝強帶著木馬樂隊，一開場就是《Feifei Run》。 這首歌，當晚他唱了兩遍。
Feifei Run木馬 - Yellow Star
這兩遍分別出自時隔幾年的兩張專輯，名字一樣，編曲和歌詞已經完全不同。
當年這個叫做阮菲菲的女孩離開了，可這首歌卻在木馬的音樂時代裡永遠向前奔跑著。 Run Feifei。Run木馬 - 果凍帝國
歌詞迤邐又黑暗，有著讓人難言的清奇，是木馬的特色，謝強的筆。
「年輕計程車兵從夢中驚醒 站在黑暗裡向著她離開的方向 大聲呼喊 可所有的訊號都無法被連線 所有的語言都消失在一瞬間 百合花少女張開雙臂 懷中的虛空裡沒有邊際」 張開雙臂。 謝強在舞臺上永遠張開著雙臂 ，燈光打在背影上，一圈圈的玫瑰色光暈，絕美。
似乎是一個異類。從22年前開始，他就有別於其他皮衣長靴的搖滾青年，也很少在舞臺上咆哮成一頭狼。
而是，精緻浪漫，開創了樂隊表演舞臺藝術的先河。“玫瑰花？燈光？舞蹈……搖滾也應是視覺上的。”採訪中，他跟我們強調。“我一直在探索聽覺和視覺的融合。” 刺蝟樂隊的趙子健幾天不洗澡，而木馬樂隊的謝強，歐洲演出都要帶著十幾頂禮帽，眼線美到出神入化。
由於舞臺風格獨特而瑰麗，謝強，也一度被稱為中國華麗搖滾第一人。 就像他所愛的The Killers和其他英倫樂隊：搖曳、迷離、舞動、煙霧、玫瑰花。
舞臺下的謝強平和，理性，語速平緩，邏輯自洽。
舞臺上的木馬，音樂響起，秒變被熱情點燃，光芒四射的“舊城之王”。
這種復古妖嬈的颱風，甚至流暢嫵媚的眼線，在參加樂夏期間被無限放大。
“現在，我五分鐘就可以自己化完妝。”
他和我們聊天說，可能是這邊的觀眾不熟悉，視覺藝術在國外樂隊裡其實已是常態。 樂夏儘管是綜藝，但的確重現了木馬，讓更多人接受和喜歡上了木馬。
但當晚，聽到謝強悠悠唱起《我失去了她》時，亦有不少樂迷開始思念十幾年的那段時光。
我失去了她木馬 - Yellow Star
上世紀90年代末，謝強在迷笛音樂學校的放映室裡，寫出了木馬的起點——《純潔》。 被稱為是“密室中綻放出的花”。
純潔木馬 - 木馬
而後一個月，他安安靜靜在學校階梯教室後面的放映室，寫完了一整張同名專輯——《木馬》。 摩登天空的沈黎暉，在1999年發行了這張專輯，當時的木馬樂隊被定義為一支哥特樂隊。 儘管還不算完全破圈，但《木馬》已經在搖滾樂迷圈激起了一圈不小的水花，在廣大的地下樂隊圈，已是標杆。
△1999年發行的《Yellow Star》曾被譽為神專
許多搖滾樂迷驚呼，木馬的暗黑哥特風實在太驚豔了，分明就是中國的Kiss和Bauhaus，甚至有David Bowie和Pink Floyd的影子。 再往後，木馬倔強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有著《Feifei Run》和 《我失去了她》的專輯《Yellow Star》，以及2004年的《果凍帝國》。
雖有爭議和矛盾，但在樂迷圈，都是一觸即發的爆炸。 歌迷們形容——
“是有著內在的情緒的，是詩性的，湧動著的，是帶著悲劇意味的，是撕裂的美麗，是把失落和痛苦燃燒著的。”
謝強包辦了宣發和文案，樂隊的成員們獨立策劃和操辦著全國巡演和場地的可行性。 當時，木馬的全國巡演場數，在那個時代的樂隊圈裡達到了一個難以企及的高度。 說個題外話，在《超級Party》裡，謝強的一句歌詞還被廣大90後們拿來當了好幾年的QQ簽名——「
我們是糖 甜到哀傷
」 超級Party木馬 - 果凍帝國
採訪中，強強笑著說自己哪裡有那個意思。後來在年輕人圈中紅成這樣，也是見仁見智。 不過，現在的謝強不大希望一直回望當年，他覺得現在這個時代和當年的百花齊放一樣，重新擁有了很多機會。 「嗯，現在也有很多樂隊在一起玩。」 這兩年，謝強帶著木馬在全國各個城市遊走，巡演或者旅居。
《舊城之王》這首歌，就在這些年的時代印記裡，一個關於城市和生活的濃縮和總結。 他希望生活是順勢而為的，音樂也應是順勢而為的，有歌迷問他為什麼現在有時候的風格和當年不同了。 他會說
“我也還是我呀，生活總是向前進的，難道，這樣你就不愛我了嗎？”
愛的，當然愛。
百合花少女，張開雙臂。
02
「醫生詩人和火車司機的兒子」
湖南出生的謝強，說自己挺喜歡廣州。 「以前來廣州，就像覺得來到了國外。」
媽媽在廣州生活，謝強喜歡腸粉，喜歡燒鵝，喜歡煲仔飯，喜歡在舞臺上用粵語說一句，“恭喜發財”。
從小聽別安和張國榮的他，在廣州聽著全場合唱的《海闊天空》和《風再起時》，笑得那麼開心，“在其他站大家只唱一兩句，廣州竟然整首唱完你們還不過癮。”他在臺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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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家鄉其實離廣州挺近的，湖南株洲。無數輛火車從城市中間呼嘯而過，是火車拉來的城市。
鐵路穿過的城市啊，總是有一種蕭瑟又摧枯拉朽的浪漫感。 詩人們都愛寫鐵路，可能是因為帶著遠方，也可能是因為火車穿過時間，帶來的，總歸有希望。
謝強，火車司機的兒子，這個在鐵路上長大的男孩，一度沿著火車軌道灑著青春，在湘江邊散步。 用哥哥的半導體聽音樂，崔健、黑豹、唐朝，還有Queen、Scorpions、Pink Floyd。。。。。
然後在成年後的某一天，跳上火車，離開了這裡。那是北京迷笛音樂學校第一次招生，高中正在學畫畫的謝強，在《通俗歌曲》上看到了，招生簡章，頓時覺得自己應該要去。 乾點什麼？乾點什麼。「我想往前走，要進步，就要和真正的藝術家在一起。」
鐵路出身的孩子，自小變懂得照顧自己。一把紅棉吉他，一揹包的搖滾音樂卡帶，就是他的全部行李。 那一年，是1995年，迷笛初創。學校的宿舍就在頤和園旁邊，學員都是十幾二十歲，有音樂夢想，蕩氣迴腸。 那個時候的謝強，就像個詩人，寫的詞像詩人，穿得也像詩人，他竟然讀詩寫詩歌，讀文學，也談哲學，雖然和其他埋頭扒袋子的，都不大一樣。
但謝強覺得，來到這裡，是世界為他打開了一扇窗。
1998年，木馬樂隊在長沙成立，隨後進軍北京。 主唱木馬、貝斯曹操、鼓手胡湖。就是後來廣為人知的，「醫生詩人和火車司機的兒子。」 低處生活木馬 - 木馬
廣州著名樂評人邱大立曾這樣評價木馬樂隊：
“儘管他們還稱不上一支傳奇的搖滾樂隊，但他們已經留下了可以稱之為經典的音樂或音符。”
從1998年至今，木馬樂隊幾經離散，但謝強永存，木馬永存。
往昔已混沌，明日未思量。
旅居多個城市的謝強，和我們聊起這些年，這些足跡。 廣州、長沙、成都、青島、瀋陽……許多城市大多相似，而他還是更偏愛有老城區氣息的地方。
他偏愛廣州。“有騎樓風貌，有粵菜，大家講話也用粵語，保有自己的文化特質，感覺更像過去。” 他偏愛瀋陽。“也是很老的城市，有以前的街道，工業區凝重而蕭條，卻很有味道。” 他也偏愛拉薩。說自己第一次在拉薩演出是1999年，自那以後，這就是他最想去再開一次巡演的地方。
“20年來，我們全國巡演來來回回，這些城市看著我們不停地變化， 我也看著這些城市不停地變化。” 謝強說，最重要的是，不同的城市裡，都有著和音樂相關的自由。
03
「時代很潦草，不再記得了」
之前談起如果不做音樂，謝強說過想做一家豆腐店，“認認真真切得方方正正那種。” 他說要去紐約做，「如果能在紐約做一家豆腐店，應該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然而現在，他覺得並沒有不做音樂的假設。“音樂可以做到老啊。”
這一次巡演的主題，就是前文開頭說的那場大合唱——
《舊城之王》
。 有人說這首歌謝強對大時代下的戲謔，但倒不如說是，他對心中過往那個時代的總結。
「所謂舊城，其實並沒有一個具體的城市。」 謝強跟我們解釋，“我們小時候，住的地方現在都不一樣了，有些記憶只能在自己心裡。
“城市們千變萬化，很多城市高樓大廈，長得越來越像，這激發出我對小時候那些片段的記憶碎片。” 所以謝強說，那些舊城啊，就在我們心裡，他所指的舊城，或許就是難捨的記憶。
「我們的心就是一座座舊城，而我們自己就是自己的舊城之王。」
那麼新城呢？“什麼新城？”他問。 就是未來最想去什麼地方生活？ 謝強反倒舒了一口氣，“起碼得有山有水，有花園，天氣不幹燥不潮溼，哦對，還得有一家大醫院。”
那天廣州演出的最後。木馬樂隊，重現了在樂夏上的演出——《後來》。 “後來，你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是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
00：15
「你是否還記得我」「你是否還記得我」……木馬樂隊重複著，演出結束。
謝強說，木馬可能不會再出實體專輯了。
可能沒有人會買吧。他扶了扶帽子，「時代啊，時代不同了。」
· END ·
【參考資料】
1。 看理想：《木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要走散的》
*本文部分圖片 / MAOlivehouse，木馬樂隊微博，圖蟲，安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