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石頭上的歷史

這個初冬,賞了香山葉,登上北嶽巔,心裡的熱望卻還有必去的雲岡。對於雲岡的情思來源於幼年時所見一幀照片,四十歲的父親玉樹臨風,站在雲岡山岩前,面容平和。

刻在石頭上的歷史

雲岡石窟距離大同市中心16公里,為省時特意包了一輛車,這就是一個人行走的自由。順便問了下司機,一般參觀多長時間?師傅輕車熟路道:“2個鐘頭足夠了,就是一座山”。

這說法卻也形象。石窟確實就是鑿在一座山上,古稱武州山。在強悍的鮮卑族不滿足於放馬塞外、南下遷都平城也即今天大同之後,北魏皇帝多次親臨武州山祈禱並封此為“常祀”之地。石窟就是篤信佛教的北魏皇帝於平城時代依山開鑿而成,成為佛教藝術東傳中國後,第一次由一個民族用一個朝代精心雕鑿的佛家聖地。

儘管雲岡石窟名聲顯赫,我卻知之甚少,直到沿著禮佛大道,跨入“入佛知見”的山門,心裡依然忐忑前面所見會是什麼。遠遠看去,石窟類似窯洞一般由東向西綿延開去。景區為主要洞窟都作了編號,我的腳步就隨著人流從最東邊的第一窟開始。說是第一窟,卻發現第一、二窟位置相鄰,形制相似,後來知道這是雲岡石窟非常獨特的“雙窟”形式。史載北魏時期的厲害女子馮太后曾兩度臨朝,風雲一時。國有二主,窟也並鑿,這種獨特造像也是當時政治情態的側面反映。佛以載人,石窟刻的也是歷史,歷史可以留在龜甲獸骨、紙帛竹木上,而把一個王朝的政治、經濟、文化,形象化地記錄在一壁山崖之上,這大概是最不朽也是最驚人的方式了。

邁入洞窟,一箇中心塔柱石破天驚地矗立眼前。在山岩上進行石刻需要解決很多力學問題,這樣通天接地的中心塔柱形式,在建築學上就起到了分擔與支撐作用。並且在佛法理念中,見塔即見佛,信徒見塔便可以繞塔禮佛。我也繞了一圈,關注點卻在石刻,四壁佛像已有風化剝蝕,但塔柱及四壁精細密佈的石刻猶令人驚歎。

這種驚歎伴隨一路,更在邁進第六窟時達到“觀止”。作為整個雲岡石窟儲存最完整、雕刻最精美、表現最豐富的一窟,六窟的石雕佛像構圖繁雜,玲瓏精巧,色彩富麗,華美至極。更稱奇的是塔身及周壁上竟然用了整整35幅浮雕講述了佛祖釋迦牟尼從腋下誕生到修成正果的佛傳故事。這是平生第一次見到在石頭上刻出“連環畫”,心裡倏忽有種隱隱的疼痛感。一個人對於喜歡的東西有無數標準,自己最感性的標準卻是:疼痛感。這種疼痛是被無形擊中瞬間的感應,讓人無以抵抗。因為仰視得太久,脖子已感覺痠疼。由此想到“懸”在西斯廷教堂天花板上的巨幅畫作《創世紀》,米開朗基羅為其傾盡4年心血導致身體因長期仰頭而變形,而那才僅僅是筆墨作畫,這裡卻需仰著頭一刀一斧精準無誤甚至不容修改的雕刻完成。

走出六窟,因為停得太久,陽光有點晃眼。遠看,前面是綿延一公里的洞窟群,不知裡面又深藏多少古人的秘密。

刻在石頭上的歷史

作為一處皇家石窟,16至20窟的“曇曜五窟”自然是窟中之重。這最早開鑿的五窟據推測是為北魏前期五位皇帝所建,雕像都是高大恢弘,其中一尊更是身著寬衣大袖之漢服,這與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北魏孝文帝漢化改革有關,當然推行漢化的另一舉措是遷都洛陽,雲岡石窟的大規模開鑿也就隨著遷都落下帷幕。但這並不妨礙民間的開鑿熱情,從20窟往西的大小石窟便成了民間信眾開鑿的樂土。導遊一般是到20窟就停下了,因為這便是雲岡裡最著名的雕像,人們在許多報刊見到的雲岡形象,就是這一尊。窟前岩石已崩塌,造像完全露天可見。高達13米的釋迦牟尼坐像面部豐滿,兩肩寬厚,氣魄渾厚。許多人在此拍照留念,像父親四十年前一樣,我也站在這裡,拍下了此行唯一的留影。迴轉頭,石佛靜靜地俯瞰著腳下的往來眾生,他已經看了1500年,那麼我與走在這條路上的古人與今人便在同一目光下寂靜相逢。

因為不是跟團,我可以信馬由韁一直走遍西邊和山後“瘦骨清像”的民間窟群,由於缺少保護,這裡破損嚴重。據載雲岡石窟有幸可見的現存洞窟45個,附屬洞窟209個,大小佛像5萬9千多尊,雕刻面積18000平方米。而古籍記載中窟區卻是“櫛比相連三十餘里”。山下的博物館裡儲存著雕像大量損毀、流失海外的圖片。因為殘損,我們看到的歷史,永遠只是眼中的歷史。

彼時,我已在雲岡整整走了5個小時。

在時間的長路上,父親走了,雲岡還在,我來了……

以上圖片均為網路圖片

作者:孫立梅

新媒體編輯:任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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