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祁連山上尋雪豹,10年見了4次面 | 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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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護員阿誠在祁連山上尋找雪豹的蹤跡。

4月中旬,一支由騰訊技術團隊、世界自然基金會(WWF)、祁連山國家公園張掖分局組成的聯合調查隊,進入位於甘肅省張掖市的祁連山國家公園,展開為期一週的雪豹調查。

此行旨在體驗雪豹保護巡護員一線工作,瞭解其所需的技術支援,進而促進高山生態系統的保護。在祁連山上,我們記錄下他們的尋豹故事。

成為一名雪豹調查者之前,阿誠已在祁連山上放牧多年。

2011年4月,北京林業大學在祁連山調查雪豹,需要一名當地嚮導。因為路熟、眼力好,31歲的牧民阿誠被推薦給了調查團隊。

專案持續數年,他也完成了職業轉型:牧民、兼職護林員、專職生態管護員、雪豹調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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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連山國家公園,總面積5。02萬平方公里,甘肅片區3。44萬平方公里,青海片區1。58萬平方公里。

阿誠的上級,祁連山國家公園甘肅省管理局張掖分局,野生動物管理科科長馬堆芳的職場境遇,和他恰好相反:1990年,馬堆芳24歲,畢業於動物學專業,進入祁連山保護區工作。

作為少有的專業人才,他卻沒能和動物打交道,在防火辦一干就是二十多年。

2014年,國家林業局做全國野生動物常規調查,人到中年的馬堆芳得以重操舊業,一展拳腳,也為之後進行雪豹調查打下了基礎。

因為雪豹,兩條原本背向而馳的人生軌跡,交匯在祁連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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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豹調查者馬堆芳(左)和阿誠(右)在檢視拍攝的動物。

尋豹記

阿誠第一次見到雪豹,是在2017年。

那是他漫長且平淡的放牧生涯裡,少有的一段精彩談資。他向我們描述,越過山樑,和那隻雪豹不期而遇時,他們的距離只有50米,雪豹身上的紋路都清晰可見。短暫對峙後,雪豹跳下石巖,消失在了遠處。

阿誠不害怕雪豹,在他看來,它是一種外表兇猛、膽小謹慎的動物。在當地他也沒聽說過雪豹攻擊人的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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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飛機上,俯瞰白雪覆蓋的祁連山脈。

之後幾年,阿誠和雪豹打過兩次照面,讓他懊惱的是,因為緊張、裝置不全、時間短暫,他沒能將其拍攝下來。

2017年,在名為五道溝的地方巡護時,阿誠再次與雪豹不期而遇。他手持一臺家用DV,一路追蹤、拍攝,隨雪豹來到一處裸岩的隱蔽處,並在那裡發現了一隻死去的岩羊。

作為一名雪豹調查者,親眼見到雪豹已屬難得,能親手錄下這段珍貴的影像資料,阿誠再無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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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誠近距離拍攝到的雪豹,四目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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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豹與死去的岩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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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誠近距離拍攝到的雪豹。

巍峨祁連山上,一個人跡罕至、色彩分明的世界。

深藍的天幕、白色的積雪、褐色的裸岩、凍結的河谷、黃色的草甸、牧民廢棄的房子……強勁的冷空氣橫衝直闖,呼嘯在空蕩蕩的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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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豹調查隊員行走在雪山之上。

隨著企業、牧民遷出,動物們已完全佔領了這片天地。

看似荒蕪的背後,是一個野性十足、生機盎然的世界——荒草覆蓋的小路上,散落的羽毛、動物糞便、骨骼和殘骸,記錄下這裡曾發生的無數次撕咬和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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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民遷出後,被遺棄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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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棄的房子裡,散落著鳥類羽毛和小動物的殘骸。

在這些痕跡中,阿誠發現了雪豹在巖壁留下的尿痕、砂石地留下刨坑,這是它標記領地的方式,“還很新鮮,可能就在昨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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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豹留在巖壁上的尿痕,這個角度不容易被雨水沖刷,可以保留很久。

在尿痕附近,阿誠架設了一部紅外觸發相機(以下簡稱紅外相機),“有動物路過時,就會觸發,拍攝3張照片和一段影片”。

他貓著腰,走在雪豹可能出現的路徑上,觸發拍攝後,再對比照片調整拍攝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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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誠在向調查隊員示範紅外相機的設定。

一部紅外相機的奇幻漂流

紅外相機與糞便DNA分析,是雪豹調查最有力、有效的方法。相機採集的資料,也是研究包括雪豹在內,高原動物群落組成、變化的基礎。

理論上,一部紅外相機,一個工作週期(3-4個月)可採集約2000多張照片、800個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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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偽裝外殼後,紅外相機的構造。

實際上這些資料的獲得,要比想象中困難:保護區絕大多數區域沒有網路訊號,需由管護人員深入野外,手動更換相機儲存卡、電池。

“回到管護站後,先把相機儲存卡的資料匯入電腦,再進行人工篩選、標註、記錄”,包括手動記錄相機座標、工作狀態、動物種類等引數,阿誠說,“經過挑選,有價值的資料只佔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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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誠在野外設定紅外相機(資料圖)。

收放相機的過程持續20天至1個月,最終形成一個50G左右的檔案,透過硬碟送回數百公里外的張掖。

這些珍貴資料的旅程並沒有至此結束,在張掖分局野生動物管理科,它們將再次經過人工篩選、標註,最後錄入系統。

這是一項耗時巨大的工作,“統計一年的資料,我們大概要花半年時間”,馬堆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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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外相機鏡頭下的雪豹。(資料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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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外相機鏡頭下的雪豹。(資料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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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猞猁出現在紅外相機裡。(資料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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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帶好奇的岩羊觸發了紅外相機。(資料圖)

為提高資料的採集效率,WWF與祁連山國家公園合作,多次為基層管護員提供專業培訓。培訓師們偶爾向馬堆芳反饋,“基層工作人員年齡偏大,接受度不如年輕人”。

對此,馬堆芳也很為難,管護站生活艱苦、野外工作環境複雜、危險,工資也不高,年輕人誰願意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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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護站內,世界自然基金會的學者為基層管護員做技能培訓。

以我們所處的祁青管護站為例,山高路遠,近乎與世隔絕;交通不便、全站只有一輛皮卡車和幾輛摩托車,早上出門巡護,晚上才能回來,夏天常在野外過夜;天寒地凍,冬天最低溫達零下30度,一年暖和的日子只有兩個多月;吃不上新鮮蔬菜;找物件難、離婚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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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連山國家公園常見的景色。

除開生活艱苦,偶爾還會遭遇危險。

2017年,阿誠與馬堆芳一起,在名為小柳溝的地方做野外調查時,遭遇9只豺。他們迅速退守車上,緊閉車門,被豺群包圍起來。

“我們把車窗開了道縫,往遠處扔出半包香菸,轉移了豺的注意力,才得以開車脫身”。

阿誠的同事,管護員趙尚宏和馬雪剛的經歷更為驚險。2018年7月,兩人在野外巡護時,與11只豺組成的豺群狹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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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管護站的窗戶,看見遠處的雪山。

在豺群的追逐中,兩人騎摩托車逃命,“因為害怕,把摩托車騎翻了”,幸虧當地派出所的一輛皮卡路過,兩人丟下摩托爬上車斗,“豺在後面又追了幾里地”。

“有人考上了(管護員崗位),後來也放棄了”,馬堆芳說。

消失的相機

馬堆芳告訴我們,祁青管護站轄區共架設21臺紅外相機,只能保證幾個樣區的佈設。在3年前,該數量為80臺——即使這樣,也遠達不到每5平方公里一個點位的理想狀態。

而只有透過大量的資料比對,才能做到雪豹的個體識別,計算出其種群數量。

點位逐年減少,“有的是自然損耗,比如惡劣天氣和動物的破壞”,但主因還是人手和經費不足。祁青管護站共6位工作人員,管護區域達200萬畝,“除開野生動物調查,他們還要負責森林巡護、防火、反偷獵、資源監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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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隊員在祁連山尋找動物蹤跡。

此外,在雪豹調查、相機架設、拍攝技能等專業度上,絕大多數基層管護員也達不到阿誠那樣的水平,這為雪豹基礎資料的採集增加了不可控因素。

基層保護部門能力不足,制約了資訊收集和保護行動的實施。馬堆芳面對的難題,同樣也困擾著他的夥伴,世界自然基金會(WWF)中國西部區域高階專案經理何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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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結冰河道里的調查隊員。

全球現存多少雪豹?何欣給出了一個參考區間:3000多隻至8000多隻。

這是一個缺少基礎資料支援的估算,原因是“中國雪豹調查覆蓋面積,僅佔其棲息地的1。7%(全球為2%)”。

何欣認為,正因如此,雪豹調查更加勢在必行,“雪豹是唯一一種主要分佈於中國的大型貓科動物,處於食物鏈頂端。雪豹數量穩定,意味著食草動物種群穩定,這一生態的基礎,是面積夠大、草質良好的草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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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外相機拍攝到的馬鹿。(資料圖)

雪豹作為“高山生態系統健康的指示物種”,它的家園也是長江、黃河、瀾滄江(湄公河)、雅魯藏布江等大江大河的源頭,雪豹的種群變化,意味著母親河水源涵養健康度的變化。

以上,正是展開雪豹棲息地、種群密度調查的意義所在——但如果沒有阿誠這樣的基層巡護員,沒有透過一部部紅外相機採集、彙總而成的基礎資料庫,雪豹調查終將是空中樓閣。

“雲”中覓豹

此次考察結束後,世界自然基金會、騰訊公益、騰訊技術團隊組成的聯合調查團隊,根據調查的結果,嘗試破解雪豹調查面臨的困局。

作為保護區管理方代表,馬堆芳希望騰訊的介入,初期能解決兩個切實的問題,一是減輕基層管護員資料採集的工作量,把一線調查者從繁瑣的記錄、標註、識別工作中解放出來。

他提出設想,“比如透過軟體,實現基礎資料自動上傳到保護站、自動統計、自動生成記錄”,減少管護員的負擔,提高資料採集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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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護站外的祁連山。

二是當前資料管理系統操作複雜、識別率低、故障率高,他期待騰訊技術團隊能主導開發一套高效、準確的管理系統,對基礎資料進行自動整理、精準分析。

針對馬堆芳的需求,世界自然基金會、騰訊團隊的技術人員多次討論後,表示了支援,並將其列入開發計劃,將資料傳遞至雲端,進行省時、精確、有效的管理。

“我們相信,隨著新系統的上線,將改變基礎資料收集難的局面”,也將為下一步合作打下基礎——基於龐大、準確的資料庫支援,透過AI訓練,實現雪豹的個體識別,計算其種群密度和數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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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團隊給出的初步解決方案示意圖。

祁連山,有著遠離塵囂的寧靜和神秘,滋養了生活其間的無數生靈。隨團的攝影師,記錄下了此次雪豹調查之旅的全部過程,也記錄下了其獨一無二的美景。

近期,我們將在騰訊新聞、騰訊公益、螢火計劃公眾號、中國人的一天公眾號推出紀錄片《祁連山尋豹》故事,敬請期待。

攝影

| 郭思宇

編輯

| 匡匡

統籌

| 周維 佳琪

聯合出品

| 騰訊新聞 騰訊公益

TAG: 雪豹阿誠管護相機祁連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