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一個皇帝的躺平之路
在灌水這個“說宋”系列的時候,經常會不由自主地拿宋朝和明朝做比較。
作為封建王朝後期僅有的兩個漢人主導的朝代,在帝系傳承上,有些相似的地方。
宋太祖建國,隨後便是太宗繼位,趙德芳,趙德昭早逝。北宋帝系血脈便一直是趙光義這一脈。
明太祖建國,然後朱標早逝,成祖靖難,朱允炆不知所蹤。明朝血脈便轉到了朱棣這一脈。
而後宋仁宗無子,過繼趙宗實為子,是為英宗。
英宗引發“大濮議”,導致後期百官互相攻擊,引起“新黨”“舊黨”之爭。此後朝局便不可收拾,逐步衰敗。
而明朝正德帝無子,於是選了上一代弘治帝的侄子為帝,是為嘉靖帝。
嘉靖主導了“大儀禮”,直接引起明朝後期黨爭。明亡於崇禎,始於萬曆,實肇於嘉靖。
接著,宋哲宗無子,只能選了十一弟端王趙佶繼位。這就是宋徽宗,後面便是宋欽宗,隨後國滅。
同樣,明天啟帝死後無子,便傳給弟弟崇禎帝,然後,身死國滅。
不巧的是,在帝國中期,兩個朝代都遇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宋朝有“澶淵之盟”,明朝有“土木堡之變”。
宋真宗親征之前,大臣王溥問:
“事若七日不決,當何如?
”真宗回答:
“當
立太子”
。說明真宗出征之前已做好了思想準備。
而“土木堡之變”明正統帝朱祁鎮被俘,明朝大臣直接擁立朱祁鈺為景泰帝。
雖然最後都依賴得力大臣將國家從生死線上拉了回來。
但宋之寇準,明之於謙。兩位有再造社稷之功的大臣最後的結局都不怎麼樣。
這樣來回反覆,不穩定傳承造成的一個後果就是。
宋,明兩朝,對於接班人的教育和培養,很難說是成功的。
宋真宗就是個例子。在他之前,大哥趙元佐,二哥趙元佑都曾是儲君人選。
誰知道兩人一瘋一死,最後皇位落到了他趙元侃的身上。
按照皇室慣例,皇帝都要改單名。趙光義為趙元侃選了一個“恆”字。於是趙元侃改名趙恆,是為宋真宗。
一般來說,長輩給晚輩的名字都寄託了美好的願望。
希望宋真宗能“恆”,說明趙光義可能也意識到,這個孩子還沒做到“持之以恆”
知子莫若父!
宋真宗是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登上皇位的,沒有準備的意思是說,他沒有接受過皇位繼承人的教育。而登基之前,還差點出岔子。
前期沒有鋪墊,宋真宗只能靠自己領悟。在剛即位皇帝的前七年,他還是振作了一番的。
勤於政事,整頓武備,積極備戰。
然後,他的所有進取和努力都在第八年,簽訂了“澶淵之盟”後戛然而止。
就像一列高速行駛的火車,在高速行駛的過程中。突然間,一個指令,不是剎車,而是高速轉向倒退。
所有的徹底矛盾的動作都在短短的一年內完成,沒有人知道為什麼。
後人往往都把真宗的轉變歸結於“澶淵之盟”簽訂後,真宗自以為大功告成,繼而懈怠鬆懈,開始追求個人的好大喜功。
可我覺得,這是真宗發現自己根本改變不了宋帝國這架龐大的馬車的慣性。
從文臣到武將,他都無法掌控。
用人,罷人都談不上得心應手,如臂使手,如手使指。
看上去他是權利的最高所有者,但他其實能做的,很有限。
遼軍進犯內陸,京畿震動。賦以重望,手握十萬重兵的王超屢召不至,直到遼軍退兵以後,都沒有看到王超。
就這樣公然違令違詔,貽誤軍機,後果說得嚴重一點,可能會招致國家滅亡。
宋朝所謂的不殺士大夫,是從仁宗開始。
而且是說不殺士大夫,沒說不殺武將。
放在以前,王超犯的是要被滅族的大罪,最後僅僅是免職了事。
而在澶淵之前,真宗也上過前線,親征大名府,詔令將領出兵。
催促傅潛出兵,傅潛逗留不前。
王顯也沒有按時抵達。
王超更是屢召不至,簡直就是抗旨不遵,違抗軍令。
這三個人幾乎代表了北宋的全部軍事力量。
宋真宗拿他們沒什麼辦法。
處分最重的不過是傅潛,免職抄家而已。要是放在前朝,不殺個人頭滾滾落地才怪。
朝堂之上,軍情戰報,進退舉止,皆決於寇準一人。
出征之前,王溥還追著問“事若七日不決,當如何?”這種話,聽聽就覺得不吉利,真宗沒辦法,只能回答:”立太子“
即便是圍繞自己三尺之內的大內禁衛,都指揮使高瓊居然也和外臣寇準達成默契。
當著自己的面,用力鞭打自己的車伕。
半驅趕,半脅迫地將自己趕進了,或者說逼進了澶州北城。
宋朝鼎盛時期,財賦歲入超過一億貫。澶淵之盟的30萬貫,不過只佔千分之三。
而且盟約以後,北方前線裁撤部隊,省下來的軍餉已經遠遠不止三十萬貫。
況且設立榷場,北宋以貿易的方式,創造大量貿易順差,從中獲利也遠遠不止三十萬貫。
精神高度緊張之後,突然發現,原來只要花很少的錢,就能解決心頭大患以後。
一下子眼前的世界變得豁然開朗。
1004年,宋遼簽訂澶淵之盟。宋改元景德元年。
1005年,景德二年。科舉,至殿試,真宗親自出題
《文武之道何先倫》
讓貢生策論:
考生李正,辭論文武先後,
“文者本乎靜,武者本乎動,動以止亂,而至乎靜,則先後可知”。
主旨便是 文先武后。
真宗讚賞,分派三班院。這是一個極好的去處
如果上面還有點拗口的話,那麼下面這句話,相信絕大部分人都聽過:
“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這是中國古代最著名的勸學格言。
它出自“勵學篇”。全文如下:
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
安居不用架高樓,書中自有黃金屋。
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
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
男兒欲遂平生志,五經勤向窗前讀。
都是大白話,告誡世人,好好讀書,然後榮華富貴,美女嬌妻自然唾手可得。
這首詩的作者是宋朝膺符稽古神功讓德文明武定章聖元孝皇帝,
這麼一長串是不太好記?
這是皇帝的諡號。
它的廟號是真宗,
名叫趙恆。
簽訂“澶淵之盟”的宋真宗趙恆。
當發現簡簡單單躺平就能贏,
那還要奮鬥幹什麼?
當宋真宗發現他其實左右不了朝臣的時候,
趙恆也就成了趙”不恆“,選擇了躺平。
徹底的重文抑武,徹底的放飛自我。
一個船新的時期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