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一隻八哥的故事
父親養了一隻八哥，全身烏黑光亮，聲音沙啞，可能是算是八哥中最普通的一種吧。要說起這隻八哥的來歷，那可真是巧合，它是我舅佬在店門口隨意朝外丟了一塊石子意外砸到的。我舅佬因忙於做小生意，養了半個月後，八哥腳上的傷口癒合了，他便忍痛割愛將八哥送給了我。我不好推辭，就連籠帶鳥一併帶了回來，還沒帶回家，我又假借上班忙沒人照料的託辭轉送給了父親，父親本就是個博愛之人，所以，欣然接受了。父親家中的小院裡種了好幾種花草，如今又多了這隻八哥，便形成了一幅完美和諧的小院·花·鳥圖，正好填補了鋼筋水泥建築帶來的蒼白無力感。
八哥剛到父親家時，至少已經一歲左右，早已錯過學語的最佳年齡段。大概由於剛到新環境的原因吧，本來愛叫的八哥，十多天都不開金口，每天吃完了就扒著籠子看天，怎麼逗它都是懶懶的。父親很失望地對著八哥嘮叨：“天天伺候你吃，伺候你喝，還得給你清理垃圾，白養著你，你倒好，愣是一聲都不吭，好意思嗎？”父親衝著它質問，它瞪著綠豆似的眼睛望著我父親，嘴裡偶爾咕嚕一聲。是罵我父親小氣，還是罵他照顧不周？父親不得而知，但我父親明顯地不喜歡它，出來進去時還會瞪它一眼，心情不好時，就對它視而不見。
時間是改變一切的良藥，八哥終於用它的可愛和聰明贏得了父親的喜歡。
有一天，父親在鳥籠旁吃玉米，看見八哥在籠裡直撲騰，他試著扒一粒玉米給它，它竟很友好地叼去吞了，於是，父親又扒給了一粒玉米，它也吃了。父親一高興，逗它玩了起來。他從左邊趕，它往右邊跑，他從右邊趕，它往左邊跑。八哥在籠中上下亂竄，撲騰不停。飛累了，便趴在籠子底下，翅膀扇啊扇，圓眼睛眨呀眨的。見八哥那副可憐楚楚的樣子，父親不禁對它心生憐愛。
裝扮了十多天啞巴之後，八哥終於開口了。每天早上天一亮，它就會呼喚外面樹上的小鳥，它們總是互相點頭問好，外面的小鳥有時候會跑進來偷烏籠裡八哥的食物。可能是八哥太寂寞了，每天早上總是雷打不動的呼喚著它們！八哥金口一開，就顯出了它多嘴多舌的“性”。它十分聰明，雖然錯過學語的最佳時間，但它還是透過學習掌握了幾句簡單的口語。每次見到家中來客人，它總是熱情地招呼“你好”，逗得客人哈哈大笑起來。也許是相處時間久了，八哥和我父親有了感情。八哥總愛跟他撒嬌，一看到他就“你好”地叫個不停。父親把它當做淘氣的孩子，給它水喝，給它食物，收拾它製造的廢物。有時候，父親也會忘記了給它東西吃，它就不停地用爪子撓鳥籠上的油漆，直到我父親給供上食物為止。
八哥和父親熟悉以後，每天父親進門，八哥就望著父親，興奮地“嘎嘎”叫，在籠子裡跳來跳去；父親走到籠前，它就會撲閃著翅膀，發出“噢噢”的聲音；父親端進水給它洗澡，它就跳起來，吹起“噓噓”的口哨……每每看到八哥在籠子裡歡呼雀躍，父親就會眯著眼，伸出手撫摸它那光滑的羽毛，而八哥也會乜斜著眼，用嘴親暱地啄著他的手指。
閒暇的日子裡，八哥是父親心愛的伴侶，可是，那年在我母親身患重病住院治療的那段時間，父親的心情不好，不但不愛逗八哥，甚至還無端地衝它們發脾氣，雖然事後有點後悔，可是一煩起來，就由不得他自己了。八哥雖然聰明，但它畢竟不能理解人的思想，偏在我父親心煩的時候叫：“你好”之類的話語，我父親不但沒有給它好臉色，還對著它大吼大叫，八哥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壞了！那段時間，八哥話也少了，東西也吃得少了。
父親心情好的時候，愛八哥就像愛自己的孩子一樣。或許是內疚，在我母親出院後，父親一反常態，對八哥採取了放養的養法，他不想用鐵籠子來困住八哥，而是想讓它們過與眾不同的生活，想讓它在蒼茫無垠的天空展翅飛翔，所以，八哥籠子的小門從那以後從來沒有緊閉過，它可以自由地進出，就這樣，父親和八哥，一個自由的人，一隻自在的鳥，在自由的世界裡，親密相處，隨心所欲。
八哥是一隻鳥，它的快樂在自由的飛翔中。父親本以為那隻八哥會陪伴他到天荒地老，然而，後來的事實證明，父親當初的放養的想法太天真、太無知、太單純了。八哥在放養二十多天後就不辭而別了，從此再也沒有飛回來過。父親清楚地記得，八哥丟失的那天，當時那種油然而生的悲憫和哀痛籠罩了他的全身，而且，至今談起那隻丟失的八哥，他仍覺得可惜。
作者：張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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