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載自:肉叔電影(ID:dusheyingdan)
作者:肉叔
阿穆的爸媽看上去超恩愛,正重溫婚禮錄影呢。
—你知道你爸當時在我耳邊說什麼嗎?
—叫你好好照顧我?
—不是。他吩咐,如果我女兒做了什麼不對的,請你一定要原諒她。
阿穆媽不易察覺地呆住了,阿穆爸溫柔地繼續說:
這麼多年你沒做過什麼錯事。
話鋒一轉開始逗趣:
唯一煩人的就是煮茶總是煮太久。
阿穆媽也笑了,嬌羞地靠在他懷裡。
看似溫馨,卻暗示著阿穆必將陷入痛苦的原因——
耳光
Slap
阿穆和前段時間熱播的《三十而已》中的顧佳很像,總在賢惠地維持家庭完美運轉。
天矇矇亮,她就起身按掉只響了一聲的鬧鐘,收報紙、牛奶,做早餐,幫婆婆測血糖。
一輪下來差不多7點了,回臥室叫老公起床。
遞上公文包、午餐、錢包、鑰匙,見縫插針喂上一口熱乎乎的煎餅。
待老公上班的車遠了,她才終於慢下節奏,去隔壁樓小姑子家,陪侄女一起開心跳舞。
晚上老公回家加班,她又立刻變身家庭秘書。
備印表機、拿檔案、煮咖啡。
一個細節,老公的同事也熟門熟路地請阿穆幫忙要一杯咖啡。
顯然,老公加班是常態,阿穆服務他和共同加班的同事也是常事。
好在,阿穆的賢惠有回報。
家庭生活很美滿。
丈夫正在爭取升職,一旦成功,他們會舉家搬到紐約。
他會興致勃勃地和阿穆描述:
如果搬到紐約,我們將擁有一個大房子。
房子會有一個你喜歡的藍色大門。
沒想到,他真的順利升職了:
我以為他們非要選白人當領導,沒想到我贏了!
一回家,他就把持不住喜悅和阿穆就床“鼓掌”慶祝。
還精心策劃了一場宴會。
丈夫意氣風發地迎接著眾人慶祝,精心打扮的阿穆興高采烈地拉著賓客跳舞。
好日子來了?
——叮鈴鈴。
丈夫退出人群,接了個電話:
還沒有人告訴你嗎?
那個白人會和你一起去紐約。
雖然你的頭銜不變,但他會成為你的領導……
是的,所謂的升職變成了一場頭銜幌子。
讓身後熱鬧的派對也變成一場諷刺遊戲。
他衝向在場的公司高層,目露兇光:
你也知道對不對!你們騙我?!
阿穆趕緊跑過來拉住他,以免他再偏激。
混亂、吵鬧中夾雜著密度極高的怒火。
丈夫還是不能自控地朝著上司的方向靠近,阿穆下意識扯住他——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打在她臉上。
周圍突然驚呆了,只剩下一片死寂。
阿穆怯怯望向周遭,慢慢拖著身體離開。
穿過擁擠的人群,幾乎是靠意志力拽著自己的身體——
逃。
第二天,凌晨的鬧鐘照樣響起。
但這次,響了兩下。
收報紙、牛奶……
做早餐,幫婆婆測血糖……
遞上公文包……午餐……錢包……鑰匙……
從麻溜的少婦一夜變成了疲憊的老人。
頭髮被揉成一團耷拉著,黑眼圈裹著失魂落魄的眼神,每一個動作又慢又喪。
—我們今晚去外面吃飯吧。
阿穆沒來得及反應,丈夫走了。
這個畫面特別有寓意。
因為阿穆其實不會做飯,為了照顧丈夫,每天廢老大勁學。
還記得那個她一口一口餵給丈夫的煎餅嗎?
學做這個時,燙到手了。
—我想學開車。
丈夫嚴肅地說:你先把煎餅做得不燙到手再說吧。
一語道破阿穆在他心中的形象。
原來別人眼中的完美人妻,於他,只是一個連餅都煎不好還妄圖學車的“無用女人”。
而回到此時此刻,鏡頭拉遠。
丈夫開著車揚長而去。
同時,隔壁樓的小姑子也開著車離開。
只剩下她,穿著睡衣,神態沮喪地站在原地。
如果她能自己開車, 她是不是也能和小姑子一樣,瀟灑離開?
丈夫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和她繼續聊公司,聊壓力,聊他們憧憬的生活。
她卻開始以一種肉眼可見的迅速枯槁,因為——
她在等一個道歉。
他卻視而不見,自動翻頁了。
忍無可忍,當丈夫和往常一樣下班回家吃飯時,門一開——
迎接他的不是熱騰騰的飯菜,而是阿穆的行李箱。
—別鬧了好嗎?你太誇張了。
阿穆走了,回爸媽家。
丈夫來找過她一次,依舊沒有一句道歉。甚至沒談幾句就暴躁:
你不回家, 我有多丟人嗎?街坊鄰里怎麼看我?
我們家族怎麼能容忍你離家出走呢?
甚至威脅:
你不回來?你等著!
果然,阿穆很快就收到法院傳票:
命令你即刻回家!
委屈還沒解決,還強迫加身了?
阿穆決定諮詢全印度有名的女權律師。
讓人失望的是,律師職業地詢問:
你們什麼矛盾?他出軌了?
還是你?僅僅因為一個耳光嗎?
這根本就不僅僅是一個耳光的問題。
問題是所有人都想著應該讓這事翻篇,所有人都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
可我本來就不應該被打不是嗎?
女律師抬頭,眼睛第一次正視阿穆:
你有三條路。
第一,回家。這是最簡單也是我最建議你做的。
第二,法律程式分居。
第三,離婚。這樣你就沒有義務執行回家的義務了。
阿穆選擇了——
離婚。
到家,阿穆媽情緒崩了:
我從沒想過我的女兒會離婚。
女人不就該隱忍嗎?是我們沒把她教育好麼?
阿穆丈夫更是怒了,小小的一個耳光,至於離婚嗎?
男方律師開始慫恿:
她現在只是主張和平協議離婚,我們應該先發致人,買通當晚的目擊者,說你沒有打她……
得,非但沒有感恩阿穆沒有告他暴力行為,反而開始想著栽贓陷害。
一場圍繞著“耳光”的撕扯箭在弦上。
到這,你可能會覺得這又是一部女性生存地位低下的印度社會,討伐男性的常規電影。
對也不對。
它要討伐的,可不只是男性,是一種更惡劣的……
集體忽視。
先說丈夫。
最直觀的,是觀察幾次丈夫出場的眼睛。
恩愛時期,他嘴上不停使喚著阿穆,忙碌的眼睛不是在看電腦就是在看報紙。
冷戰時期,他拒絕道歉,背對阿穆睡覺。甚至邀請她晚餐,也沒留意她狀態不佳,轉身開車走了。
他忽視阿穆操持家務,照顧父母的價值,盛怒之下,在上司和老婆之間,把耳光甩向後者。
婆婆。
婆婆和阿穆感情很好,但在事情發生後,只督促她和兒子溝通,在得知她要離婚時,勸她隱忍。但,在她回孃家失魂落魄後,便不再過問。
不僅對兒子教育缺失,還喪失了女性對女性應有的關懷。
媽媽。
如同篇頭,看似很溫馨的一幕。媽媽的爸爸交代女婿:如果我女兒犯錯,請你一定原諒她。
可見潛意識裡,父輩同樣把阿穆媽先知式地歸類為“無能”,才會這樣叮囑女婿。
所以,這種覺得女性弱,理所應當成為“承受者”,覺得美德就是隱忍,一旦離婚就很恥辱的思想,像遺傳病病,一代一代延續下來。
壓迫到阿穆身上,讓她無意識地和阿穆媽一樣為了照顧家庭,自動自覺地放棄了追尋跳舞夢想。思想根深蒂固到當別人問起時,自然地說:
沒人逼我,是我自己選的。
即使我不是好的舞者,也是好的家庭主婦。
真的沒有麼?當她成為一個嫻熟的家庭主婦,她以為獲得了幸福。
一個巴掌,把社會架在她身上的所謂“幸福”扯掉。
原來這一直不是她要的幸福。
大學時期的她,渴望的是尊重和幸福,現在的她既沒有的得到尊重,更沒能幸福。
甚至丈夫口中嚮往的紐約生活, 她親自蓋章喜歡的藍色大門,也是潛意識裡附和丈夫“喜歡”上的——
她根本就不喜歡藍色!
還有同性同齡人。
比如號稱第一女權律師,卻無法感同身受阿穆由一個看上去不起眼的耳光,引起的人生震盪。
她一再強調阿穆固執選擇離婚是衝動的,並不建議為了區區一個巴掌離婚。
甚至阿穆自己,曾經也忽視女性。
家裡有個保姆,因為不育,經常被丈夫扇耳光。
樂觀又潑辣的保姆每次都把這當笑話一樣講給阿穆聽:
他昨晚又打我。
阿穆繼續做早餐,眼神都沒離開,饒有趣味地問:
然後呢?
甚至在保姆繪聲繪色地講:我可聰明瞭,我就跑啊。把他反鎖在裡面,等鄰居們回來,他要是打我,我就假裝大聲哭,鄰居就會來救我……
—你真是個小精靈演員啊。
拍拍她的肩膀,走了。就像在聽一個有趣的故事。阿穆忽視了輕快描繪背後,是暴力殘酷的本質。因為她潛意識裡覺得,這事與我無關。
所以無論是丈夫、婆婆、媽媽、還是律師,甚至阿穆自己,每個人的每一個反應,同樣詮釋著“忽視”。
這種瀰漫在社會每個縫隙,對女性生存困境的忽視。
全片唯一珍視女人的,竟然只剩下阿穆小姑子的亡夫。
諷刺吧。
這不就是在暗示社會中,懂得尊重女性的,已經寥寥無幾。
而更多的,是周遭陷入“盲”態。
好在,片中情況在一點點扭轉。
換位。
丈夫發現每天早起煮一杯茶都可能讓一個人崩潰、歇斯底里;管理媽媽的血糖也是個生死攸關的技術活——
他終於懂得,原來,家庭主婦也並不簡單。
女律師在贏下一場全城矚目的官司後,丈夫笑笑求獎賞:
你要是不靠我和我律師爸爸的關係,怎麼有機會贏下這場官司?
開始把她按到牆上。
—我今晚很累了。
—你只要放鬆身體,我自己會拿走我的獎勵的。
她終於懂得,
原來,那不僅僅是一個耳光,那是阿穆想拿回屬於自己身體的掌控權。她離婚了,開始正兒八經為女性權利而戰。
而長期和丈夫分居的婆婆被阿穆問道:
你幸福嗎?
開始反思,最後給阿穆一個不再只以“婆媳關係”為基準的擁抱,寬容又祝福地真心期待她能過上更好的生活。
媽媽在回想自己為了家庭放棄跳舞理想,如今女兒阿穆不也在重蹈覆轍嗎?
看看阿穆跳舞的時候多神采飛揚,現在怎麼這麼惆悵?
這僅僅只是一個耳光嗎?
肉叔不由得想起前幾天看到的幾則訊息。
有的,忽視女性家庭屬性的價值,又進一步忽視她的個人社會價值。
前陣子,鄭愷在臺上cue趙麗穎:
你覺得當媽媽辛苦還是當演員辛苦?
趙麗穎尷尬一笑。
鄭愷:
你肯定覺得當媽媽更辛苦,不然你怎麼出來拍戲,留馮紹峰一個人在家裡看孩子呢?建議全場給在家帶孩子的馮紹峰最熱烈的掌聲。
趙麗穎臉色變了。
有的,忽視女性被暴力對待的嚴重性。
七夕將至,德雲社章紹偉發微博發:
今天殺了女朋友的話,七夕正好是頭七。
前陣子“殺妻案”帶來的恐慌還沒消散;
類似的新暴力事件時不時被報道出來。
章紹偉這條對女性滿滿惡意的微博立刻引起網友群嘲。
“殺妻案”帶來的恐慌還沒消散,這就開始調侃了?
有人看完這部電影后,和片中丈夫一樣發出了“矯情”的評價:
可肉叔倒是覺得這樣說的,沒看懂片子。
比起具體地圍繞一個耳光探討女性權利,片中還有個意象:
橘子冰棒。
阿穆媽在吃,女律師在吃,就連坐在單車後座上的保姆也拿著一根。
又酸又甜。
像不像這一個個不同年齡,不同階層的女性串起來的女性生存共同點。
乍一咬,是甜蜜的妻子、媽媽等社會角色。
仔細品,才是褪掉這些身份後酸楚的味道。
是社會集體忽視的,每個女性原本的樣子。
不總是夏日裡為了別人解渴,化身轉瞬即化的冰棒,不總是自我犧牲。
她們原本的樣子,不該是一顆果肉飽滿、充滿生氣的鮮橘麼?
最後一個鏡頭,籤離婚協議後,曾被丈夫嘲笑學不會開車的阿穆開車走了,和丈夫分頭駛向不同遠方。
嗯,那才是女性——
自己決定自己能做什麼。
自己決定自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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