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身份低微卻事業愛情雙豐收,林紅玉憑什麼成功?

關於林紅玉和賈芸這對幸福鴛鴦,我已寫過多篇文章進行分析,但依然有一個疑問未解:作者曹先生塑造林紅玉這個人物形象的目的是什麼?她對體現全書的主旨起到了什麼作用?

我帶著這個疑問一遍又一遍反覆讀原著,終於領悟了作者的良苦用心。

讓我領悟的點,出現在第二十七回,“滴翠亭楊妃戲彩蝶,埋香冢飛燕泣殘紅”,就在寶釵戲蝶和黛玉葬花的同一天,紅玉的命運發生了決定性的轉折——成功從寶玉的怡紅院,跳槽到了更有發展前途的王熙鳳身邊。

《紅樓夢》|身份低微卻事業愛情雙豐收,林紅玉憑什麼成功?

作者在這裡埋了一個極易被讀者忽略的細節,這個細節,便是深入瞭解紅玉的正確開啟方式。

這一天是芒種節,女孩們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彙集到大觀園餞花神,紅玉“只見鳳姐兒站在山坡上招手叫,紅玉連忙棄了眾人,跑至鳳姐跟前”。這正是紅玉與眾不同的一面,別人都在享受玩樂,她卻在尋找機會。

這個機會還真被她抓住了,平時鳳姐兒身邊總會跟著一兩個助手,今天卻是孤身一人,想要個人跑腿時,只能在人群裡抓了。

這個跑腿的工作並不簡單,不但需要超強的語言表達能力,還要有清晰的條理。紅玉卻完成得非常漂亮,讓王熙鳳眼前一亮,當即要認她為乾女兒,並調到自己身邊當助理。

《紅樓夢》|身份低微卻事業愛情雙豐收,林紅玉憑什麼成功?

這讓我想起《易經》乾卦裡的“見龍在田”,紅玉此時就是處於見龍在田階段,因為自己的出色表現,被王熙鳳這個貴人所欣賞和提拔。

因為欣賞並想收為己用,鳳姐才問起了紅玉的名字,於是作者埋的關鍵資訊出現了。

又問名字,紅玉道:“原叫紅玉的,因為重了寶二爺,如今只叫紅兒了。”鳳姐聽說將眉一皺,把頭一回,說道:“討人嫌的很!得了玉的益似的,你也玉,我也玉。”

紅玉的名與主子的名相重,改名為主子讓路是規矩,但王熙鳳的反應值得玩味:“將眉一皺,把頭一回”,明顯對“玉”字有反感,“討人嫌的很!得了玉的益似的,你也玉,我也玉。”

“你也玉,我也玉”,“討人嫌得很”,這說的是誰呢?

眾所周知,賈府有二玉,寶玉和黛玉,而且被賈母寵到極致,凌駕於所有人之上。王熙鳳的態度,代表了賈府眾人的態度,但王熙鳳的體會又更深一層。

從外人的角度來看,王熙鳳也是賈母眼裡的紅人,深受賈母器重。但是,王熙鳳為此付出了代價,是靠自己的艱辛所爭取來的。她在賈母面前的逢迎,她管家所得到的讚賞,哪一點不需要辛苦付出?

相比之下,二玉什麼都不需要做,其地位和待遇就在眾人之手,屬於純享受。在王熙鳳心裡,多少有點不甘心。

另外,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作為當家人,王熙鳳最清楚養二玉需要付出多少財力,尤其是黛玉,一進賈府就和賈母一樣吃人參養榮丸,吃的不是藥,而是銀子。

寶玉是賈政唯一的兒子,享受最高待遇無可厚非,可黛玉憑什麼呢?“你也玉,我也玉”,“討嫌的很”,王熙鳳這番抱怨更多是針對黛玉的,這才是她對黛玉的真實態度,也是務實的管理者對務虛之人的真實態度。

賈府有一個務虛的寶玉已經夠讓人頭疼了,再加一個不但務虛而且更費銀子的黛玉,加重了管理者的負擔。王熙鳳是集CEO和CFO於一身的,在財政並不寬裕的狀態下,她除了要打理好全府的大小事務,還得平衡各處的開支。

那麼,這與紅玉有什麼關係呢?我們先來梳理下紅玉的出身、處境、追求,以及她的機遇。

林紅玉的出身

林紅玉是榮府管家林之孝的女兒,在榮府這個小社會,也屬於地位很高了。林之孝給女兒取名為紅玉,帶了一個“玉”字,也是希望女兒能一生都活在被富養裡,因為玉是奢侈品,是需要被呵護的。

所以,林之孝把女兒安排在怡紅院看園子,在寶玉入住之前,這是個輕省且與世無爭的工作,遠離了利益紛爭。

按照林之孝的設想,應該是希望女兒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到出嫁的年齡,再由他給女兒擇一門好親事,女兒這一生就安穩了。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林之孝是有遠見的人,作為賈府“收管各處房田事務”的榮國府管家,見識了太多勾心鬥角。他們夫妻不但自己裝聾作啞不參與紛爭,而且希望女兒也不要被捲入。

《紅樓夢》|身份低微卻事業愛情雙豐收,林紅玉憑什麼成功?

誰想世事總是變幻的,計劃好的一切總難免出現變故。

首先是寶玉的出生和黛玉的到來,女兒的“玉”字不得不去掉,從奢侈的紅玉變身為鄉土的小紅。“只因玉犯了林黛玉、寶玉,便都把這個字隱起來,便都叫他小紅。”

然後是寶玉入住怡紅院,原本最輕省最無利益紛爭的工作場所,突然變成了眾人矚目的是非之地。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林之孝為女兒安排的人生,註定要被打破。

因為有一點最重要的因素,被林之孝給忽略了:女兒是否如她所想安於平淡?

林紅玉所處的環境和她的追求

被父母富養且保護得很好的紅玉,骨子裡並不甘於過父母安排的生活。受父母的影響,她有別於賈府其他家生女孩,有著常人不可及的見識和才幹。

但她一直處在懷才不遇中,沒有伯樂發現她這匹千里馬。

《紅樓夢》|身份低微卻事業愛情雙豐收,林紅玉憑什麼成功?

身處怡紅院,看似近水樓臺,有機會接觸到寶玉並實現一步登天,但這只是她的想象而已。“寶玉身邊一干人,都是伶牙俐爪的,那裡插得下手”,好不容易逮到一個給寶玉斟茶的機會,又被秋紋給痛罵一頓。無意中給鳳姐跑了一趟腿,也被晴雯奚落。雖然身邊有佳惠和墜兒這樣的小丫頭陪她聊天解悶,但她們始終理解不了她的追求。

在整個賈府,紅玉很孤獨,既找不到能懂她的人,也無處釋放精力。

直到她遇到了賈芸和王熙鳳。

林紅玉的機遇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遵循著吸引力法則,即你是什麼樣的人,就會吸引同類來到自己身邊,從而形成圈子。

孤獨的紅玉,用自己的才幹和見識,先吸引了賈芸,後吸引了鳳姐。賈芸成就了她的愛情,鳳姐成就了她的事業。

作者曹先生在這裡有一個非常容易被讀者忽視的巧妙安排。

那些擠破頭都要進入到寶玉身邊的人,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往姨娘的位置上晉升。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一旦能成為寶玉的姨娘,不但自己終身有靠,而且家人也跟著沾光了。

事實如何呢?寶玉像一塊毒品,誰沾誰倒黴,被寶玉寵溺的晴雯、芳官、四兒等都沒有好下場。唯有一個襲人,也是因為最後遠離了寶玉,才贏得了“桃紅又是一年春”。

紅玉原本也想走親近寶玉這條路,求而不得反而幫了她,遠寶玉近賈芸,她的愛情才有了開花結果的堅實土壤。

《紅樓夢》|身份低微卻事業愛情雙豐收,林紅玉憑什麼成功?

從玉到芸,和從紅玉到小紅一樣,都是遠離奢侈親近鄉土,遠離享受親近務實。

芸是一種香草,即周杰倫歌曲裡的七里香,它看似低微卻自帶香味,屬於自立自強的型別,所以我們用芸芸眾生來代指自立自強的普通人群體。

林紅玉和林黛玉只有一字之差,且紅和黛都指顏色;她們的身份,一個是榮國府被寵上雲端的貴小姐,一個是榮國府家生奴才;她們都在嚴禁私情的時代發展出了私情,且同樣用了手帕傳情的方式,但她們的人生有了完全不同的走向:黛玉為情而死,紅玉因情而生——親近寶玉的黛玉,為情淚盡而逝;遠離寶玉親近賈芸的紅玉,避開了被抄家的連累,得以與賈芸相守一生。

同樣,因為遠離了寶玉,紅玉才遇到了事業發展的平臺。這說明她並不是一個偏執的人,在寶玉身邊找機會受挫,她“心內早灰了一半”,沒有把目標定死在怡紅院。是金子總會發光的,沒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這也是紅玉的可貴之處:看清了寶玉並非最好的選擇,及時轉彎,新的機會就自然出現了。

所以,我們可以看出作者曹先生的良苦用心:改紅玉為小紅,遠寶玉而親近賈芸和鳳姐,才成就了林紅玉的成功人生。

玉,才是那個罪魁禍首,近它則死,遠它則生。

玉是什麼?是奢侈的生活,是務虛的象徵,也是寶玉和黛玉的共同標籤。

因此,作者對林紅玉這個人物的塑造,高度契合主旨:甄士隱因務虛而家破人散,黛玉因務虛而淚儘早夭,寶玉因務虛而痛悔終生。

做人,最重要的是務實而非務虛,腳踏實地地負起生而為人的責任,力盡所能地創造對自己、對家人、對社會有益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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