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 抬 頭
作者：謝殿臣
二月二，是春節的休止符，是春節這部長篇連續劇的最後一集，但卻是農耕社會里人們耕種希望的季節，是典型的農耕文化現象——題記
在我的家鄉，不管多麼窮的地方，多麼困難的人家，都重視過二月二，而且歡天喜地忙碌著，氣氛要比城裡濃得多，講究也比較多。
時序一進二月，天氣漸漸轉暖了，這也正是莊稼人在賴以生存的土地上，開始了一年來的農事的時候，他們的心中該有多少希冀和企盼啊！在他們看來，二月二，是龍抬頭日子，在這一天，沉睡一冬天的龍將抬起頭，抖動身軀，送縷縷春風給人間，灑陣陣甘霖於大地，也就是說，這些臉朝黑土背朝天的鄉親們，從今日起，這一年的好運又將仰仗神龍恩賜與保佑，這關係到一家老小生活好歹的大喜日子豈能不祈禱、不紀念一番？
於是，一些具有象徵意味的活動伴隨著濃郁的鄉土氣息在大村小屯盪漾開來……又該洗龍頭了，早晨一起床，奶奶抓住腦袋搖得像拔浪鼓似的我們，連哄帶勸把頭往一盆清水裡按，並說：“快洗吧，這叫洗龍頭，人家大人小孩都洗，洗過龍頭的人這一年來能走運氣保平安。”奶奶輕輕地揉洗著我的頭髮，當時我最實在的感覺就是挺清爽。
現在想來，頭腦，乃是一個人血肉之軀的司令啊，在每個滿含希望的日子裡，確實應該將頭在清水裡泡一下，任其洗淨歲月的灰塵，永遠保持頭腦的松爽、清新與冷靜。
二月二，是鄉下的小孩子們最快樂的一天。在明亮亮的春光暖洋洋的天裡，不但要和大人一樣興高采烈地洗龍頭，有滋有味地啃豬頭，而且，豬頭裡的精粹之物——巧舌，那是非他們莫屬了。
據說，小孩子吃了巧舌，長大以後能說會道，舌巧如簧。趕上孩子多的人家這天格外熱鬧。肉鍋的蓋子還沒揭開，鍋臺旁已經圍上一圈小腦袋，都爭著嚷著要巧舌。別看孩子多，哪個吃不著，當孃的都不是心思，一手伸五指，咬哪個都疼啊！沒辦法，摳出巧舌放在菜板上，左比量右比量了半天，才拿起菜刀小心地分切著，生怕切厚了，厚了不夠分，又怕切薄了，薄了不起作用，還怕切偏了，你想，哪個父母不希望這一窩孩子都聰明令俐都透著股靈氣都出息人呢！
給小孩掛龍尾，比較有鄉土情趣，故鄉至今仍保持著這個習俗。當奶奶的、做母親的總是在每個孩子的肩膀上縫一條自己穿做的精美漂亮的五彩小龍。有時，還沒等大人們縫綴完，他們就會急不可耐地，唿啦一下飛跑出去，急著聚來村裡的小夥伴，想比試一下誰的小龍最可愛最漂亮，更是在驕傲地顯示著各自的家人們所付出的愛心。
我屬龍，對龍就自然偏愛。有人說，氣宇軒昆的龍是十二生肖中最好的一個，這我相信。因為龍的緣故，使我在小時候總是盼望著過二月二，也因為童年的二月二充滿趣味，充滿幻想，充滿溫馨甜蜜的愛，因而，童年的情景總是浮現在我的眼前……媽媽將燒焦刮淨的豬頭烀在鍋裡了，當小土屋裡飄滿蔥花、大料、鮮姜、頭肉所混合在一起那誘人的肉香的時候，媽媽的心思已全用在為我們穿引那幾條小龍尾上面來。
只見媽媽翻箱倒櫃找來各種五顏六色的布頭，反來覆去地選擇著對比著，挑滿意的剪成一片片大小相等的魚鱗片，然後精心比量著粗細如筷子的高粱杆，左鉸右鉸，先穿成一個茶杯口那樣大小的小圓蓋簾代表龍頭，再將斷成半寸左右長的細高粱稈做龍節骨。
媽媽低著頭，飛針走線，在圓蓋簾似的小龍頭上綴上兩條宛如紅火苗似的紅布條，想必那就是龍鬚了。媽媽活動一下手續關節，不容空地又將預備好的魚鱗片和龍節骨每每相隔穿接起來，最後面的龍尾巴根上還要綴上一紮細細的五彩布條作龍尾。這一切都完畢，媽媽眉梢一展，喜滋滋地，將手中之物端在眼前。
啊，一條鮮豔的五彩小龍活脫脫地出現了，它在媽媽手中游動著，彷彿躍躍騰飛！媽媽輕輕地摟過我稚嫩的肩膀，一針一線地開始給我縫綴著那條五彩小龍了。
在我沒上學以前的童少年時期，每個情牽夢繞的二月二，總有一條鮮活的小龍尾在我肩頭上飄遊，媽媽製作龍尾的全過程我也竟能瞭如指掌，成“龍”在胸了，閉著眼睛我也做得來，只不過沒有媽媽做得好，做得細心罷了。
記得媽媽在給我縫綴小龍時，口中總是叨咕那兩句叨咕了好多年的嗑：“從小像個豆芽菜，長來長去水靈靈；從小像個泥鰍魚，長來長去成了龍。”
有一次，好奇之心使我忍不住問媽媽：“媽，龍是啥樣的？”媽媽告訴我：“龍是黃色的，渾身帶鱗，長著馬頭鹿角雞爪蛇身，它的本事可大了，能在天上飛，在水裡遊，還能人間帶來吉祥和幸福。”從此，我的眼前總是幻化出一條能飛善走，呼風喚雨，造福蒼生，變化莫測的神奇的飛龍，從那時起，我的心中漸漸地有了一個嚮往，一個充滿神秘色彩的嚮往。
轉眼，忽忽悠悠已邁過了人生五十歲的門檻，也有了自己的子女。有時我想，有什麼尺度能衡量出父母為我們的成長所付出的心血和勞動？生病就醫，衣食溫飽、冷暖涼熱……期間伴隨著父母多少淚水和悲歡，又寄託著多少期望啊！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早已不相信洗龍頭，掛龍尾之說了，可我總忘不了童年的二月二媽媽給我縫綴小龍時那眼含期望的情形。
二月二，你是龍抬頭的日子嗎？
（作者系哈爾濱市雙城區政法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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