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20年11月的
榮耀
送別會上,任正非的講話讓人淚目:“相處時難別亦難,秋風送寒杏葉黃。”
2020年末,出售榮耀的100億元定金已經到賬,剩餘款項也將於2021年6月末前付清。屆時,榮耀將完全消失在
華為
的資料中。
送走榮耀,推出鴻蒙2。0,釋出搭載著麒麟9000的Mate 40系列手機,這是華為2020年努力自救的身影。
這一年,華為究竟遇到了多大的衝擊和挑戰?
3月31日,華為公佈的2020年年報,提供了一些切實的線索。10年來,收入增幅最低;10年來,現金與短期投資首次負增長;7年來,經營活動現金流最低。三個指標,足以窺見華為2020年的艱難。
經營性現金流縮水超六成
2020年4月,任正非曾表示,
2020年華為總體還是會呈增長趨勢,但幅度不會太高。
從最新發布的年報資料來看,確實如此。
2021年3月31日下午,華為召開了2020年業績釋出會,由輪值董事長鬍厚崑對各項業績進行了說明。
總體來說,這份年報的關鍵詞可以概括為,
“收入、利潤增長放緩,現金流表現欠佳”。
年報顯示,華為2020年的收入和淨利潤分別為8914億元和646億元,同比增幅分別為3。8%和3。2%,顯著低於過去4年分別為21。1%和14。2%的年複合增長率。
美國的打擊,確實傷到了華為,華為全年都被捆住手腳,相當艱難。
消費者業務依然是華為旗下貢獻最大的部門,4829。16億元收入,佔總收入的比重達54。18%,但同比增幅只有3。3%。
而上一年,華為消費者業務的同比增幅為34%。
去年11月,華為剝離了榮耀。
受晶片供應量制約,華為品牌手機的
出貨量
也出現明顯下滑。
2021年的這部分業務資料,將更完整地呈現華為失去榮耀後的“底子”。
或許是資料不夠好看,華為並未像往年一樣,在2020年年報中披露手機出貨量數字。
但根據IDC此前釋出的資料,
2020年華為智慧手機出貨量為1.89億臺,同比減少21.5%,位列全球第三,較上年降低一個位次,被蘋果反超。2020年第四季度更是以3230萬臺的出貨量跌至第五。
與此同時,包括PC、平板、智慧穿戴等消費者終端產品的銷量有所提升,中和了部分影響,最終整個消費者業務維持了3。3%的增幅。
分地區來看,中國區收入從上年的5067。33億元增至5849。1億元,對應占比從59%提高到65。62%;其他幾個地區的收入則均有不同程度減少,其中,來自美洲的收入降幅最高,達到了24。5%。
中國市場收入的增長,主要受益於國內5G網路建設和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高峰期;美洲市場收入減少,則主要源於部分國家運營商市場投資波動,以及
谷歌
移動服務生態無法使用帶來的影響。
美國打壓後,華為被迫退守陣地,對國內業務的依賴性明顯提高。
不過,在收入增長相當有限的情況下,華為2020年的研發投入並沒有放慢腳步,1418。93億元的研發支出,佔收入比重達到15。9%,兩個指標均創下新高。
與此同時,2020年末華為的研發人員繼續增長至10。5萬人,佔公司總人數的53。4%,華為成為一家研發人員過半的企業。
華為員工告訴市界,研發人員的增長,一方面是為了應對美國製裁後出現的技術空白,另一方面也是華為多項業務開始發力,人員需求增加。
總體來看,全年8。1%的利潤率,達到近幾年的最低點。
資產端情況來看,
2019年,華為在“臨時許可證”延長後的期限內大量囤貨,年末存貨及其他合同成本達到1673.9億元,同比大增73.4%,2020年這一數值基本保持穩定,可見華為還在持續投入備貨。
負債方面,2020年末華為長短期借款累計達到1418。11億元,同比增長26。4%。但其中的短期借款減少,長期借款增加,整體的借款結構有所最佳化,且資產負債率較上年末降低了3。3個百分點,符合華為“穩健”的氣質。
與這些溫和的指標不同,最能體現華為2020年艱辛經歷的,還是7年來最低的經營性現金流,全年累計352.18億元,同比大幅減少了61.5%。
這意味著華為2020年透過經營活動賺到手的現金,縮水超過6成。
背後原因除了對雲業務等研發的持續投入外,還有應付賬款的大幅減少,後者意味著華為在供應鏈中的地位出現微妙的變化。應付賬款週轉天數從上年的91天降至48天,或表明華為在透過更短的賬期爭取部分合作的延續,花錢續命。
“被動後退”的消費者業務
2020年的華為,依舊處於複雜動盪的環境之中。不同業務的資料變化背後,是華為業務重心的轉移。
手機業務方面,華為在自己被捆著手腳的同時,還面對相當強大的競爭對手,整體市場份額急劇下降,其中很大一部分空間被
小米
佔據。
IDC資料顯示,2020年第四季度,華為智慧手機出貨量只有3230萬部,在全球銷量中佔比僅8。4%,位列第五。相比2019年全年2。4億臺的銷量(含榮耀)、17。6%的市場份額和全球第二的位次,華為的手機業務可以說是大幅收縮。
更悲傷的是,這種趨勢可能繼續發展。
Wit Display分析師林芝告訴市界,出售榮耀給了華為更多喘息的時間,手機業務接下來可能面臨更大的困境。
與此同時,吞下華為大量市場份額的小米,
手機業務收入從2019年的1220.95億元,增至2020年的1521.91億元,毛利率還提高了1.5個百分點。
在2020年推出的單款手機中,前十名被蘋果、三星和紅米佔據。和2019年一樣,華為榜上無名,表現平平。
這種處境下,華為被動選擇了“轉攻為守”的策略。
“貨源非常緊張,規模是保不住了,就重點維護消費者滿意度,提高華為的品牌聲譽,等待晶片問題解決後東山再起。”一位從華為調往榮耀的員工告訴市界。
最直觀的變化,是內部員工考核方式的調整。
華為員工表示,
近期消費者業務部門的考核方式,已經從原有的“KPI模式”轉變為了“OKR模式”,把側重於銷售利潤的考核方式,替換成了注重消費者運營和品牌聲譽的考核方式。一些崗位還在考核指標中,加入了營造團隊內部溫情氣氛、提高凝聚力等要求,一改以往華為“生猛”的風格。
手機業務受阻,為華為創造了一個迴歸初心的契機,卻也是無奈之舉。
當然,並非整個消費者業務都在“休養生息”。此消彼長,為了維持消費者業務整體的增長,手機之外的終端產品,需要起到更多的支撐作用。
在華為的“1+8+N”戰略中,“1”指的是手機,“8”指的是包括平板、音響等自研產品,“N“指的是其他大量Iot裝置。
用華為內部人士的話說,
“既然對晶片要求最高的手機業務出現問題,那就只能多做些對晶片要求沒那麼高的‘8’和‘N’。”
只是,尚處於轉變初期的這種業務模式,還在經歷“陣痛”,最大的變化是“不賺錢了”。
華為員工肖然告訴市界,相比手機,包括電視、音響、穿戴等一系列AIot產品的需求量還比較少,可能賣一百臺手機才會賣出幾臺電視。再加上華為在這些領域還沒有打造出類似於手機的品牌溢價和聲譽,利潤率也比較有限。
消費者業務短期內增長並不樂觀的情況下,華為急需尋找下一個“接棒”的選手。
但哪個業務板塊能夠擔此重任?
華為在5G方面的專利佈局深厚廣泛,一直到2017年,運營商業務都是華為收入佔比5成以上的主要業務。
眼下消費者業務經歷動盪,運營商業務2020年以3026。21億元的收入成為佔比33。95%的第二支柱,是最有可能頂上來的一個板塊。
但細看資料,會發現2017年以來,華為的運營商業務就進入了一個低增長和的尷尬階段,同比增幅在-4。03%到3。8%之間徘徊,向上的阻力明顯。
在這背後,是包括英國、瑞典、葡萄牙在內的多個歐洲國家,對華為5G裝置的禁用或限制。過去幾年,歐洲一直是華為海外運營商業務的重要收入來源。
危急之下,國內三大運營商“出手相助”,短期彌補了海外運營商業務的收入,但華為在國內運營商市場的佔有率已高達5成。如果其他國家不放開限制,國內市場能夠產生的增長空間也比較有限。
華為必須有第二手準備。
收入佔比第三的企業業務,已經在華為發展多年,增速從2017年最高的47。77%,降至2019年和2020年的10%上下。且這部分業務在政企數字化轉型過程中,也已經佔據相當高的份額,下一波高峰,還需要等到新的技術突破出現。
近期被熱議的智慧汽車業務方面,華為已經明確表示3年內不造車,只是與汽車供應商進行戰略跨界合作,輪值董事長鬍厚崑也在3月31日重申了華為作為智慧汽車部件供應商的定位。
值得注意的是,在2020年業績釋出會的同一天,華為召開了營銷論壇大會,表達了在合規基礎上擴大廣告業務的意願。相關人士告訴市界,華為將擴招廣告代理商,從之前的2家擴充至3家,或實行代理商認證的模式。
難道華為要簡單粗暴地賣廣告?這顯然不符合其以往風格。華為在商業變現領域還是以高准入著稱,規模擴大幅度也比較溫和。更重要的是,商業變現的許多資料一直都比較 “神秘”,很難像賣產品一樣上得了檯面,自然也只能作為一項副業。
如此,最有可能成為下一個增長點的,只剩下
華為的雲與計算BG
。
“接力棒”交給誰?
2020年1月,華為將雲與計算部門從此前的“BU”升級為“BG”,與消費者業務平級。又在2021年1月發文宣佈,將餘承東任命為雲與計算BG總裁。
雖然並未公佈該部門具體經營資料,但胡厚崑在2020年業績釋出會上表示,
雲與計算2020年實現了168%的增長,是國內主流雲廠商中增長最快的。
華為雲與計算部門的王嵐告訴市界,
餘承東有過把一個部門從“不好”帶到“好”的經驗,他職位的變動,應該是希望餘承東能夠把手機產品上獲得的成功經驗,搬到雲與計算業務裡來。
職位調動後,餘承東在雲與計算BG十分強調的是使用者體驗,這和消費者終端產品的“打法”有某種相似。幾個月以來,從介面到操作,華為雲與計算BG的相關產品已經在這方面有了明顯提升。
從市場份額來看,雖然華為雲在國內已經以17。4%的比重排在第二,但相比
阿里
雲40%以上的份額還有很大差距,更不要說全球雲廠商巨頭
亞馬遜
、
微軟
和谷歌。
第三方機構預測,全球2023年雲計算市場規模將超過3500億美元,華為如果能在其中佔有一席之地,“再造”一個運營商BG或者消費者BG的體量,並不是沒有可能。
但蘊含巨大機會的雲市場中,華為還有很多需要克服的難點,才能拿到實實在在的份額。
王嵐告訴市界,華為雲落後阿里雲的原因主要在於兩方面,一是華為雲起步較晚,二是
發展早期對於雲業務的發展方向不明確,在私有云和公有云兩個方向上搖擺不定,錯失了機會
。
早期涉及私有云業務,主要是因為華為對接的上規模的政企客戶居多,其中很大一部分對資料安全性要求很高,不想把資料放到公有云上。
與此同時,華為如果做公有云,就意味著和移動、
聯通
、電信這些運營商“搶食”,而這些運營商同時也是華為運營商業務方面的重要客戶。
但私有云的弊端顯而易見,除了需要有較強的定製需求的能力、做起來費時費力以外,私有云不能重複銷售,不利於做大規模、提高效率。
一直到2017年底,華為才明確了公有云方向的發展戰略。
但時間上的落後,導致華為輸在了起跑線上。而後來的事實證明,介入公有云業務,並不會影響華為和國內運營商之間的合作關係,因為雲業務始終不是運營商的強項,即便華為不做,也會被其他雲廠商搶走份額。
除此之外,華為在雲業務方面的運維能力,也比阿里雲要弱一些。
電商平臺起家的阿里,對客戶進行管理運維有明顯優勢,具體體現在購買雲產品的售前、售中、售後等環節,每個環節都要有專人跟蹤客戶問題,標準化的公有云產品也有助於提高整體效率。但華為雲在這方面還處於磨合之中。
眼下,華為雲寄希望於多年積累的政企客戶資源,同時充分利用自己在混合雲方面的優勢,吸引包括銀行、保險、證券在內的,對資料安全性有更高要求的金融行業客戶。
如果從盈利能力看,雲業務雖然想象空間巨大,但即便是阿里雲,也在熬過了12年後,才於2020年第四季度(自然年)首次實現盈利。
華為雲雖然收入增速可觀,但內部人士表示,整體還未實現盈利,尚需要其他部門補貼。
華為向來不缺信心。就像掛在華為辦公樓牆上的、同時也是任正非2020年說過的那句話——“要讓打勝仗的思想成為一種信仰。沒有退路就是勝利之路。”
在美國打壓之下,華為員工告訴市界,他們內部確實有種“同仇敵愾”的氛圍。
華為副CFO在財報釋出會上說,華為不是一個追求高利潤率的公司。
但華為有超過10萬的研發人員,人均年薪超過70萬,十年累計投入的研發費用超7200億元,才有今天的成績。
短期可以靠同仇敵愾,加油打氣,長期還是要有紮實的資本。
還是任正非能看得清本質。在去年《星光不問趕路人》的動員中,在加油打氣之餘,任老不忘點出:
“我們是一個科技集團,更是一個商業集團,成功的標誌還是在盈利的能力,沒有糧食,心會發慌。”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肖然、王嵐均為化名。)
(作者|林夏淅,編輯|李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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