姆媽醒了，從醒來後，就眼淚不斷，卻是幹流淚不發聲，因為沒有力氣。
阿爹仍是照樣每天出工，可是一天到晚，卻一句話也不講。不跟來娣說，也不跟姆媽講。
來娣也能理解，阿爹的所有希望都在小毛頭身上，現在小毛頭沒有了，阿爹恐怕真的覺得生活沒有盼頭了。
她很想安慰阿爹，可又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且處在她這個尷尬的位置，說什麼似乎都不會讓阿爹痛快。
而且，阿爹也不樂意看到她靠近，即使是給他送早飯，也不多搭理她。
阿爹不說話，姆媽卻是眼淚不停。春英姨每天都來，來時總會勸勸姆媽，可是最終卻演變成姐妹倆抱頭痛哭。
大出血最是傷身，再加上死胎的打擊，虛弱的姆媽連線躺了好幾天，才能勉強坐起身。
一開始，姆媽的一日三餐，都由來娣做好了端到床邊。來娣跟姆媽不親，但現在姆媽無力起身，孝字當頭，來娣再不願意，也得硬著頭皮去給姆媽餵飯。
抱頭痛哭
其實根本沒有必要，因為每一次，來娣做好心理建設之後，託著飯菜推門進去，最後都是怎麼端進去的，又怎麼端出來。
姆媽和阿爹真是夫妻，同樣不想見到來娣，無論來娣怎麼叫喚，姆媽都不睜眼。來娣可以確定，姆媽並沒睡著，只是單純地不想理她。
偶爾春英姨在的時候，姆媽才會在春英姨的勸說之下，稍微吃一點兒。
來娣相信，要不是姆媽身上實在沒有力氣，一定會將來娣端進去的飯菜直接拍翻之地，而不是任由那托盤擺在床邊。
當然，來娣也不想出現在姆媽面前，但是她沒辦法。姆媽需要人照顧，阿爹身體本來就不好，現在又大受打擊，根本就不能指望，只能她來了。
照顧姆媽
迫不得已，來娣只得調整姆媽的用餐時間，反正春英姨每天上下工時，都會順路過來看看，來娣便將準備好的飯菜拿出來，由春英姨幫著給姆媽餵飯。
雖然春英姨見到來娣時，也經常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來娣仍然很感激她。因為春英姨除了勸慰整日以淚洗面的姆媽，給姆媽餵飯，還承擔了幫姆媽擦洗的活計，要不然來娣都不知道要怎麼辦。
一來，來娣真不懂要怎麼照顧產後的婦人，勤快彌補不了經驗和閱歷。二來，姆媽從沒貼身照顧過來娣，現在要讓來娣去做那些貼心的活計，也很彆扭。
姆媽的大出血雖然止住了，可是每日換下來的衣衫卻仍是血跡斑斑的。
來娣記得第二天中午，她剛給姆媽把紅糖雞蛋做好，春英姨就到了。勸了幾句姆媽之後，春英姨就叫來娣去燒熱水，說是要給姆媽把床單換一下。
紅糖雞蛋
當時，來娣和阿爹正在吃飯，阿爹像沒有聽到一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來娣倒是立刻放下了碗，姆媽房裡的血腥味仍然很濃，天氣又熱，春英姨說姆媽的房間還不能開窗，那股味道實在是嗆人。
幫著春英姨將那染了血的床單換掉，那房裡的味道肯定會好一點，所以來娣燒了一大鍋熱水，用木桶裝了拎進房去。
來娣進門時，春英姨正幫著姆媽穿衣裳，“把水就放地上吧！”
來娣放下木桶，看見床腳邊的木盆裡，零散地扔著衣裳和床單，應該是春英姨剛幫姆媽換下來的，就識趣地彎腰去端。
可是，這一彎腰，卻發現那些衣裳血淋淋的，以為姆媽又大出血了，嚇得驚叫一聲，撒腿就往外跑去。
春英姨本來是想讓來娣再拿個盆進來，一轉身卻發現來娣跑了，氣急敗壞地喊道，“你跑什麼？還不去拿個盆來！”
熱水
來娣卻急道，“血，血！我姆媽又大出血了，我得去叫赤腳醫生！”
眼明手快的春英姨衝出來將她揪了回去，“行了，行了，祖宗，你給我歇著吧！這些衣裳不要你動了，趕緊去拿盆！”
直到五天後，姆媽才第一次坐起身，由春英姨扶著，坐在床上自己吃了頓午飯。
赤腳醫生
江南農村的女人，雖然看上去並不粗壯，實際卻耐力極強。隔壁的劉紅香，小伢生了才第三天，就開始下地做生活了。
姆媽以前對來娣是很苛刻，但她自己也從不矯情，這一次躺了四五天，也是實在傷得很了。
姆媽吃過飯，還由春英姨扶著，下地走了走，然後又躺回去睡了。她打算過兩天就下地做生活，身體卻仍是很虛，需要多休息。
大概是因為姆媽的狀態好了些，阿爹的精神也恢復了些，丟下飯碗後，沒有再默默坐著，而是進雜物間歇中覺了。
來娣將碗筷洗好後，就往窩棚而去。這幾天，姆媽臥床不起，來娣也只能在家守著，雖然姆媽不願搭理她，可是上茅廁時卻仍需要她幫忙。
江南農村的女人
所以，每天餵豬時，她都只是將豬食匆匆一倒就走，根本來不及細看。按理母豬就要生了，卻仍沒有動靜。她有點不放心，打算趁著阿爹在家陪著姆媽之時，趕過去看一看。
要是真有什麼問題，她還得儘早去請老瘸子。她喜歡把什麼事都提前想好了，免得事到臨頭時，再手忙腳亂的。
主要是，人家的小伢要是沒將事辦好，還有家中大人作後盾，最多被說兩句。她要是沒辦好，可不止是說兩句那麼簡單，那是要捱打的，打完了還得自己去做完。
而且，現在大家都知道阿爹姆媽心情都不好，她如果捱打了，估計都沒人會同情的。既然阿爹姆媽沒心思養豬，她自己又什麼都不懂，除了麻煩老瘸子，她也不知道該向誰求助。
母豬
“來娣，來娣，樓來娣！”
身後傳來一陣叫聲，來娣卻還陷在自己的思緒中，根本沒有注意。
一隻大手，往來娣肩頭一拍，將來娣驚得一下子躥了起來。
“哪個？啊，蔡阿伯，你怎麼……？”來娣沒有說完，拍她肩膀的自然是蔡德山，而他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東頭港，當然是為了章女阿爹而來。
蔡德山
“來娣，你怎麼魂不守舍的？家裡出事了？”蔡德山關心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