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美的電影明星

編者按

這是一棟複雜、破舊的迷宮式公寓,“我”與人合租,他是住在客廳沙發上的普通房客,卻也是曾因為美貌而享有盛名的電影明星。當年,他在當紅之際離奇失蹤,多年來從沒人能找到他。他究竟藏了什麼秘密?

世上最美的電影明星

作者 沈大成

有段時間因為窮,我與人合租。

那天我帶著簡易行李,房東領著我,我們走進一個破落的建築群,它由幾棟公寓交錯構成,每棟樓的區域性與其他樓黏連,樓與樓之間有連線走廊,但任何地方都沒有指引性標誌以說明我們身在何處和前方通往哪裡。我們從其中一棟公寓大門走進來後,經過許多條走廊,房東無規則地推開走廊上一些像是房間門的門,裡面出現另一段走廊,地磚骯髒,有粗有細的管線裸露在頭頂,我們如在深長迂迴的公寓腸子中行走,去尋找出租的屋子。“就在前面。”每隔一陣,房東轉過頭來鼓勵我。

在空氣不流通,味道也很複雜的公寓中,遇見零星的住戶,他們從某處冒出來進入某道門,要麼正相反,走出門以後消失在走廊什麼地方。而我們繼續曲折地走,上上下下地走。就之前我所見到的建築群的外觀來看,去哪裡都不像需要走那麼久,不得不懷疑房東其實迷路了,一直帶著我錯誤地繞行,他那句“就在前面”,說不定是在給自己信心。

我隨之想到,這裡的房東不可能全部收到房租,有些房東來收錢,意志薄弱,或是身體怕累,走一走,找不到自己的房子,當然也就找不到住在裡面的房客,他也就認命地從最近的出口退出去,迷茫地走到大街上,回了家吧。即使是方向感出色、做事又有一股韌勁的房東,聽說他要上門收錢,房客利用地形及時走避就行了,使他撲個空。

我想太好了,這裡適合窮人租。

因此還沒看到房間,我已經決定住下來。其後的經歷證實了猜測,我的房東屬於收租意志不強烈的人,自這天以後我再沒有見過他,從而省下了一筆錢,這筆錢雖然不道德,在幫我渡過難關這方面卻起了正面作用。後來,一等我的經濟情況復甦,我馬上搬出這兒,搬到外面格局正常的住宅中去了,然而每當回憶起這片建築群,我總感謝它,因它悄悄地袒護了窮人,以及出於窮以外的原因住在這裡的人。這些是後話了。當日我們終於找到了地方,顯然,房東在那一刻非常欣慰,他迫不及待地與我握了握手便告辭了。

房東的房子裡還有別人。室友比我更早地住好了。

我的室友不佔用唯一的臥室,落腳在客廳,在我們整個合租期間,他棲身在比他高大的身軀短一截的沙發上,他在其他方面也一樣,從不見他多佔有什麼。他想坐時坐著,想睡時彎著身體睡,想站起來走動時,首先要把透過沙發皮革面的無數裂縫鑽出來的填充物碎屑從衣服上拍走,而當他再次坐或躺回去時,沙發就由深處發出一聲嘆息,伴隨著嘆息呼到空氣裡的,是新出現的舊海綿碎屑、舊布頭碎屑,它們紛紛從老化掉的牛皮的裂縫裡跑出來,與灰塵會合起來化為一陣輕煙噴到空中,其餘則直接吸到他的衣服、鬍鬚和頭髮上面,隨後,輕煙也落下來,在下落過程中受一扇窗戶的光照,閃閃發亮,最後它們一絲不少地全部附在了他身上。

這一幕,假如圍繞我發生,我肯定會像是受到捉弄的拾荒人,可憐可笑。但廉價材料製造出的戲劇化效果,竟然適合他,實際上,任何效果都會烘托他。金子的成色不因它放在灰裡而改變。經過冤枉的長途跋涉後,我站在那兒,第一眼就發現了,透過沙發填充物的碎屑、他枝枝蔓蔓的捲曲長髮和滿臉混亂的鬍鬚,我看出來,他這個人美到了一種程度。

他是電影明星。

我的室友,自願住在迷宮式公寓客廳破沙發上的電影明星,他少年就成名了。

上世紀末,四大影業巨頭中的一家公司,追隨懷舊片熱潮拍攝了一部《Perfect Blue》。那時一流影片有共同特點:主要角色們總是向著過去的方向追夢,也即追逐舊夢。在觀眾看來,他們現在生活得很好了,理應朝向未來去奪取更有價值的東西,可他們願意懷念過去,一個小事件就能觸發他們去彌補未完成的願望。這部影片的核心也一樣。男主角為處理遺產問題回到了闊別的故鄉,故鄉在極北之地,到了那裡談了些話和做了些他意料中的無聊事後,他想暫時擺脫惆悵,因此騎著雪地摩托離開村莊兜風。駛過相對平坦的雪地,爬上山坡,經過林地。白楊樹灰白樹幹上的瘡疤,像眼睛似的一顆一顆接力盯住他看。鬆軟的雪被摩托車履帶向後方及兩邊拋起,他淺淺分開一層雪,一直往前飛馳。迷人的風光。深情的音樂。過了一會兒,他在山上一處視野良好的地方停下,音樂戛然而止,當護目鏡被抬到戴著雪帽的額頭上的一瞬間,男主角變回了少年。從這裡開始,電影展現了一段回憶。

我的室友扮演的正是脫掉護目鏡後的少年時期的男主角,他由於和成人演員長得相似而獲得出鏡機會,他們都有開闊的額頭和很寬的眼睛,略有點鷹鉤鼻,但形狀秀美。成人演員本身極其帥氣,常年登上全球最美名人榜,可少年演員此刻一亮相,太使人享受了,他覆蓋住前者的光芒,觀眾對他目不轉睛。直到少年短暫的戲份結束,電影重回中年部分時,觀眾看著迷人的主演,卻對比美更美的人念念不忘。這是室友的處女作,時年十六歲。

《Perfect Blue》後,年輕的室友接二連三地出現在新影片中,扮演的一律是形象鮮明、戲份一閃而過的角色,似乎他本人擠不出太多時間,又或是沒多少野心,只是順應片方的要求簡單演演算了,但是每一部都達到了見好就收的效果。再加上導演們愛用精緻的鏡頭表現他的臉、他那上下都好看的身體,使這些角色給觀眾留下珍貴的回味。越來越多人盼望他有一部真正意義上體現個人色彩的作品,而就在這時,他到了上大學的年齡,沒有解釋什麼就安靜地進入學校,讀的是類似管理科學與工程的學科。

人們突然又見到他了,時間是幾年後的世紀之交。熱賣影片的風向轉到了浪漫愛情片上,在一部製作水平中等偏上的片子中,他以光彩奪目的形象回來了,首次擔任男主角。人們本來在他讀書時忘了這學子,轉頭去喜歡次一級美麗的演員,又見到他,才知道自己沒有忘,不可能忘,是把喜歡他的感覺存起來了,現在把喜歡連同利息一起拿出來,變得更喜歡了。對比從前,他身上的美髮生了躍進式的變化:個頭高了兩英寸,體重增加十五磅以上,肩膀向兩邊展得很開,手臂更有力,腿更修長;他臉部的輪廓也加深了一點,像在《Perfect Blue》裡後來冰雪消融使得山坡的形狀更為分明瞭。他離開片場去校園的目的,似乎是為了利用時間擴大身上可供人享受的範圍。現在他成長的結果,透過這部叫《纜車》的影片被大家驗收了。至於電影的其他部分,尤其是女演員,人們不高興多談。

觀眾視他為銀幕之子,相當寵愛他,對他其後參演的影片都給好評,票房當然是很好的。這時他只在影片中擔綱主角了。有一次,處女作中的那位騎雪地摩托的成人演員也在演員表裡,演他家族中一位長輩,從劇情角度考慮,沒有這個人物也成立,但加上他,便能勾起人們的回憶,可以說,他是專門來給他配戲的。

我們之中有的人會愈加珍惜搞得清起點的感情,知道開頭在哪兒的感情便於我們衡量,便於投入,便於約束自己不脫離它,還便於將它繼續運營下去。室友擁有廣泛的群眾基礎,道理就在這裡——他的美的確是超出現實的,而它的來歷有據可憑,大家親眼見到它在銀幕上如何誕生,從而自認和它的擁有者發生了關係。

有件事情可以說明當時他受歡迎的程度。到他二十六歲生日,按照不嚴格的演算法,從影滿十週年,是雙料紀念日,A影業公司準備替他大辦慶祝宴,訊息放出去後,合作次數同樣多的B影業公司,以及在各大娛樂平臺都掌握話語權的C傳媒集團,先後加入競爭。儘管他炙手可熱,但在資本面前非強者,一個都不能推辭。於是在生日當天,我的室友不得不輾轉三處,而且為表示對各個主辦方的尊重,換了不同的服裝。影迷事先研究了他可能的行動路線,蹲守各處,一些人在其中一個酒店的停車場押中寶。夜幕下,一聲狂呼,許多人,主要是年輕女人,從黑暗中出現,奔上去截住正悄悄走向VIP通道的室友,保鏢左抵右擋,但是人們把他們團團圍住。人們真像在過節日,很高興地喊他的名字。保鏢們大喊“讓開!請讓開!”人們更高興地齊聲呼喚他,並不讓開,反而胡亂朝他的方向拋擲精心準備的生日禮物。他和保鏢結成小圈子努力移動了微小的距離,包圍他們的更大的影迷圈卻固若金湯,他們又試著朝另一個方向移動,也不行,幾個人就像絕望的細胞核不能突破外面的細胞壁。稍後,正在酒店的空中宴會廳等他的影業公司得到訊息,工作人員衝下樓來,與酒店保安會合,兩股力量擰在一起,瓦解影迷圈,營救了室友與保鏢。大批狂歡的人散去,有一人姿勢古怪地倒地不動,黑長髮翻到臉上遮住了她半睜的雙目,在她身邊是一地彩色的紙袋紙盒、丟失的鞋子,幾張由人們帶來的明星照也掉落在地,室友在照片上微笑著直視夜空中點點繁星。這位年輕的影迷跌倒後受踩踏,可能發出驚叫但必定是被錯當成歡呼中的一個聲部,她在幸福和恐懼中窒息死去。

當我在沙發揚起的一陣灰中見到室友,他從銀幕上消失已有七八年,他是作為一個失蹤名人突然被我撞見的。

明星生日令影迷意外死亡的新聞,既登上了娛樂版,又登上了社會版,引發許久的議論,終歸是平息了。在那以後,他又遭遇了一些個人無法控制的壞事情,有些是同行誹謗,有些是資本方脅迫,有些的結局像上次那樣有人流血丟命,可他都度過去了,仍然銳不可當,保持活力好多年。他的表演經過磨練,一直有點說不清楚的僵硬,不過總體上一部好過一部,對比起點——他用天然的樣子打動觀眾的雪地戲——後來的演技精緻得多。而隨著時間流過,美卻沒有萎縮和變質,他不像別的起初也好看的明星一樣用上升的演技代償衰退的美貌,他兩種皆有,節節攀升。因此他永不缺少跟蹤狂影迷。一天,有人在一位大導演房子外守候,拍到了室友的照片,室友與他的經紀人結束對導演的拜訪,開車離開。灰T恤,短夾克,黑褲子,黑色皮鞋。他將頭髮由前額往後做了一次隨意的整理,坐進了副駕駛座。這是人們所知道的他最後的行蹤。

我求到一個簽名,簽在從行李中翻出的第一張紙,一張折過的發票的背面。

他現在應該剛剛四十歲出頭,公認是演員的黃金年紀,適合詮釋複雜的角色,事物的有些複雜性假如由年輕人表現需要交代理由,中年人完全不需要理由。他的面板稍微起了皺,眼睛周圍放射出細紋,他不再單單使用眼睛去表達眼神,眼睛不動,周圍的面板可以替眼睛說話。魚尾紋成了眼神的放大器。同理,法令紋成了嘴部表情的放大器,眉間紋是憂鬱和疑惑的放大器。這使得他如今的臉可真精彩。

“謝謝。”他輕聲客氣地說。

我把發票接過來,上面被他一筆圈出一個潦草圖形,從此沒有那麼近的機會再看他的臉。不過不知怎麼搞的,髒髮和亂須進一步成了他整張臉的放大器,透過它們,精確傳達了藏在底下的神情。我再裝作不經意地打量他全身。他的身材變差了,長時間放棄鍛鍊讓脂肪堆積起來,尤其肚子有些大,大得不厲害。可是,就連脂肪都成了他肌肉和骨骼的放大器,協助身體做出微妙的動作。我想天賦叫他得到了一種最好的延續美的辦法——假如時間令他產生缺點,他就用缺點構成優點的放大器。

室友大部分時間在家,在家則坐在沙發上,面前擺臺小電視機,一部接一部播放老電影,幾條白線橫貫螢幕,由下自上不停滾動,畫面還不時地左右顫抖,叫螢幕中人的上下半身錯開,這都不影響他,他一看就是大半天。要是家裡沒有電視機的聲音,那麼他多數在睡覺。他像一尊古希臘塑像橫放在沙發上,腿部人性化地蜷起來了。我們相安無事地住著,他是個平靜的人。

一天,我抱著兩個大紙袋從街角的雜貨店回來,紙袋裡裝著火腿、燻肉、蛋、麵包、甜椒醬、咖啡粉、手紙、防水繩、膨脹螺絲等等。走進公寓前,由於沒有手,我在門口停了一停,這時有人從我身後伸出長手幫忙拉開公寓門。我轉頭從兩個牛皮紙袋中間看看他,說謝謝,他說沒關係。我們前後腳走進來了。

這人剛才我在路上看到了,他樣貌極為普通,有點熱情和粗魯,看起來時薪低於平均線,口袋裡裝著本週工資,回到我們樓裡某個房間後將喝喝啤酒,為應付明天的重體力勞動很早就會上床睡覺。我走了一條走廊,開啟一些門,又走另一些走廊,我已經對地形瞭然於胸,不會迷路。一路上,我對這人的聲音回味再三,而且也因為在漫長的走廊上他始終跟在身後,非常接近我住的房間了,我一邊走一邊回頭再看了他一次,頓時大吃一驚。

這是我的室友。他剛剛扮演了一個陌生人。

我曾疑惑,一個非常醒目的人靠什麼隱藏了許多年,他的樣子不是頂頂容易被人目擊嗎,他每當從沙發上站起來抖落灰,走出我們的房門,走到迷宮一樣的走廊上,才走兩步,還沒走到下一條走廊上,就應該被路過的第一個鄰居看穿。娛樂圈可從沒遺忘他,“揭秘!不為人知的事件”“驚世內幕,15個真相開封!”在聳動視聽的標題下,他永遠是中心內容。有人言之鑿鑿,他在離開導演家後受到一名瘋狂粉絲的襲擊,屍骨正躺在河流淤泥裡。有人相信他和一樁牽扯政治大人物的非法交易有關,一得到警告就往熱帶逃亡了。也有人繪聲繪色地說,他追求更美,接受了高風險整容手術,毀容後隱居在以前用鉅款購置的豪宅裡,夜裡發出屬於傷殘動物的嚎叫。

未料謎底如此樸實。室友靠演技避人耳目,既不需要化妝,也不需要道具幫忙,他能夠扮演任何別的人。他終於成為真正的演員。

我們在這天之後,僅有一次較長的聊天,談到他消失那晚所發生的事。他把電視機音量關閉,只留既上下滾動又左右顫抖的老電影畫面,代替了黃昏降臨時應該及時開的燈。

據他說,他當時得到一個機會,和我們所知道的那位大導演談一部新片。他是個有名的聰明矮子,老了以後脖子非常短,性情難以捉摸,挑剔很多。這是一次私下見面,因此他只和經紀人單獨前去。聊起劇本後,矮子導演講到他認為一處關鍵性的、必須成就影片品質的情節,他並且提到一個老一輩的演員名字,認為放眼圈內唯有他年輕時才能演出符合自己設想的氣勢。他們就此情節討論了一會兒,對室友的理解,矮子導演總是否定:不對不對,大錯特錯!語氣中灌滿了輕視。

一個小時後,矮子導演做出會面結束的露骨暗示,室友與經紀人立刻起身走了。

他們坐上車,經紀人再三對室友說,不要在意,缺脖子的老頭子會回心轉意的。就算他最後用了別人,那又怎麼樣,經紀人說,我們手裡的好本子你可以再演八十年。但是室友非常想接這部戲,他在過去,從沒有什麼是個人真正想追求的,總是在滿足資本、經紀人和影迷。就在那一晚,在輕蔑的拒絕下,反而熱切地想要演矮子導演的戲。第一次,他的表演胃口完全打開了,想一口吞下那個角色。

“那究竟是個什麼角色?”我問。

隨著室友的講述,他身體的各部分向內塌縮,縮到原來一半體積,小腳懸離地面,脖子陷進肩膀,使一顆刻薄的頭直接落在窄肩上,一個老頭子歪歪斜斜地倒在沙發中。而當說到經紀人的意見時,老頭子被一陣內部開始的膨脹摧毀了,很快變得頭大身圓,胖臉上浮現腫眼泡,一圈軟肉從下巴處彈出。再一次,室友身體的方方面面向著原尺寸變化,停下後成為他自己。我親眼見到他真實地變了三趟,但是我也想,可能他從頭到底並未變形,他靠奇異的表演才能,使我產生以上印象。他聽了我的話,沒有回答。

等了一會兒,我聽見他把問題輕輕推開,“角色並不重要”。他的聲音十分柔軟,能夠附著在任何從它附近經過的事物上。他又說起了那晚:“離開後不久,我冷靜下來,第一次確認了一個問題:我討厭我的長相。我還得出一個結論,導演也討厭它,它妨礙了他‘成就電影的品質’。因此,‘有沒有什麼辦法克服我的缺陷,找到表演的真諦’,是我以為更重要的事情。”

此後室友便沒有說什麼了,沒有解釋他如何住進這裡,這些年靠什麼磨練演技到此地步。他被電視機跳躍的光往牆上投了一個莫測的影子。

過後有一天,就是在我的財務狀況變好搬出去後又過了很久的一天,我路過公寓,想進去看看。我不能忘記我的室友,一個具有別人求之不得優點的人竟把自己流放在那樣的境地,想到這個,什麼虛偽的電影也看不下去,一直珍藏著簽名發票。我想他如今想要演什麼便可以演什麼,他已經深入迷陣找到了表演的真諦,但或許正因為找到了,也便終止了行動,因為留在裡面,還是走出去爭回榮譽,對他而言無所謂了。他尋求和守護的是事物的本質,他美而且高尚。後來我推開公寓門,走了極久極久,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住過的房間,“就在前面”,房東的聲音復現了,但我知道,這裡選擇性地只為一些人提供方便。

本文入選沈大成小說集《小行星掉在下午》,該書已於2020年1月出版,更多詳情:

本文發表於《萌芽》2018年1月刊。萌芽微信公眾號所刊載內容之智慧財產權為萌芽雜誌及相關權利人專屬所有或者持有,未經許可,禁止進行轉載、摘編、複製及建立映象等任何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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