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北京冬奧會,我知道是時候聊這支曲子了;
聽到俄羅斯烏克蘭最新的進展,我有了新想法。
不是不聊這支曲子了,而是怎麼聊。
戰鬥民族的這支曲子,太有意思了,
必須聊!
聊什麼?
對古典音樂有興趣的,
通常張口就能說出的名詞是:交響樂,鋼琴。
可能有的愛好者就想聽聽”鋼琴交響樂”。
這種願望基本上不可能實現。
因為鋼琴是王者。這種王者,
是很難和那些青銅黃銅白鋼紅木什麼的混在一起的。
甘願把自己淹沒於整個樂隊中的,
肯定不是王者,只能是媽寶。
說到媽寶,
我想到了烏克蘭,也想到了澤連斯基,
但都先放一放,咱先聊音樂中的媽寶,
音樂更有意思。
前面有一章說了:《波萊羅》的樂隊中出現了鋼片琴,
這種配器挺少見的。
鋼片琴和鋼琴挺像的,我們姑且把鋼片琴當作鋼琴,
那麼大家在《波萊羅舞曲》裡,有聽到它的聲音嗎?
沒有,除非一心一意去捕捉。
事實上,鋼琴有相當擔當的交響樂,沒有。
但世界上的事兒往往是
有心開心心不開,不足插足足夠長。
俄羅斯的作曲家悲愴哥柴可夫斯基,
為滿足愛好者的這個需求,
就特別寫了一部《第一鋼琴協奏曲》
(Tchaikovsky: Piano Concerto No。1 in B-Flat Minor, Op。23)。
請大家注意了:
這是鋼琴協奏曲,是協奏曲。
它意味著什麼?它意味著不同的角色分配。
鋼琴協奏曲裡面的角色分配,跟相聲一樣,
有逗哏如郭德綱、有捧哏如於謙。
如果是鋼琴協奏曲,捧逗分配是:
逗哏:鋼琴;
捧哏:樂隊。
本來、應該、必須、就,是這樣的。
但是,柴可夫斯基的這首《第一鋼琴協奏曲》,偏不!
在這首協奏曲裡,
一直出口成章滔滔不絕逗哏的,是樂隊,
一直當碎嘴子嗯阿嗻是捧哏的,是鋼琴。
讓柴可夫斯基這麼一瞎搞,
名為樂隊捧鋼琴的協奏曲,
就變成了鋼琴服從於樂隊的交響曲了。
您如果想聽“鋼琴交響曲”,
就聽這個,而且只有這個。
老柴總共寫了兩首鋼琴協奏曲,這裡說的是第一首。
他的第二首幾乎沒什麼人提,因第二首沒什麼意思。
為什麼沒意思?
因為寫第二首時老柴就大概知道怎麼寫鋼琴協奏曲了。
他寫第一首時,真不會。
世界上的事兒往往如此,
您瞧,
所有那些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事,有一個算一個,
都是由那些什麼都沒幹過、但什麼都敢幹的人,
想當然地硬幹、硬給幹出來的。
(接受反駁,您如果發現特例,請反饋。
應該沒有,咱讀過書。)
老柴的這個第一鋼琴協奏曲,
本來希望大鋼琴家魯賓斯坦(Nikolai Rubinstein)首演,
但是,作為莫斯科音樂學院創辦人,大鋼琴家拒絕了。
他丟不起這個人。
因為他是王者,戰鬥民族的王者。
鋼琴家拒絕首演差不多是150年前的事,
但150年後的現在可完全不一樣了:
當代的年輕的鋼琴演奏家,
第一張協奏曲CD往往都選擇這支曲子。
24歲的美國小夥子克萊本便以此一戰成名、並貽誤終生;
17歲的蘇聯大男孩基辛因此曲被王者卡拉揚稱為“天才”。
後面的鋼琴小王子、鋼琴小公主更是前赴後繼(前仆後繼)。
但是,往往,一不留神,
鋼琴王子、鋼琴公主就變成了媽寶。
怎麼回事?
要想找答案很容易,一個一個回答。
首先回答為什麼年輕的演奏家喜歡首選這首曲子。
為什麼?這曲子太抓人了:
特點1:先聲奪人,氣勢沖天;
特點2:旋律優美,反覆重現。
先聲奪人加氣勢沖天,就容易喜歡;
旋律優美加反覆重現,就愛聽耐聽。
這個曲子裡鋼琴和樂隊的角色分配特別有意思:
樂隊負責氣勢,樂隊負責旋律,樂隊負責優美;
所有這些出風頭出彩兒的事兒,都由樂隊負責。
演戲的有個說法:人保戲、或戲保人。
這個曲子是典型的戲保人的曲子:
鋼琴如果差點兒,無所謂。
我不好,有大家啊,
大家好是真的好。
大家好,真好!
真好。
Really?
既然老柴讓樂隊負責所有的和好聽相關的事兒,
那麼鋼琴呢?不好意思,有限,很有限:
鋼琴就負責學舌,鋼琴就負責碎碎念。
就像今年過完年在烏克蘭發生的事兒:
自從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整出東烏么蛾子之後,
法國總統和普京談,
德國總理和普京談,
法國建議美國總統和普京談,
德國總理、法國總統、烏克蘭總統和普京談。
大家都在為烏克蘭操心為烏克蘭談啊談,
舞臺是烏克蘭的戲劇演員總統搭的,
但舞臺搭好了,開鑼唱戲後,
唱戲的角兒都是別人,
喜劇演員只是個龍套。
這是什麼事兒啊!
扯遠了。
不說烏克蘭,還是說音樂吧,音樂比喜劇演員有意思。
由於老柴不知道怎麼寫,鋼琴被樂隊完全給罩住了。
鋼琴想出彩兒,幾乎不可能。
所謂的戲保人,真相很殘酷,
本是鋼琴小王子、小公主,
卻被老柴楞給搞成了媽寶。
媽寶在自己的家裡是個寶,
出來社會上混,誰還慣著?
想戲保人?想謝幕時有掌聲?
那麼在臺上的近三十分鐘就老老實實地趴著。
這是鋼琴當媽寶的代價,誰說樂隊免費代駕?
說了半天戲保人,說了半天媽寶,具體到底怎麼回事?
您聽:
一開始,是圓號帶領管樂、絃樂烏泱烏泱一大幫,
一鳴驚人、一飛沖天,就是上面曲譜那個旋律。
整個樂隊吶喊起飛完,接著,在空中繼續飛翔盤旋,
一眾絃樂們,優美地奏起了主題旋律,優美,悠揚。
嫌一遍不過癮,接著又演奏了第二遍,優美,悠揚。
在如雲的優美與悠揚籠罩下,
鋼琴小王子(小公主)一直在吭吭吭地埋頭吃奶:
我說這是吃奶的聲音,你看,
前兩個和絃是吞奶:咕,咕。
第三個和絃額外升了一個八度,那是打嗝:呃!
鋼琴小王子(小公主)一直在喝,一直在打嗝,
“咕,咕,呃“,
“咕,咕,呃”
喝了13瓶奶,
打了13個嗝。
中間只倒了一口氣。
鬱悶死了。
等天上如雲的叔叔阿姨們飛得累了,要歇歇了,
鋼琴小王子(小公主)這才能夠放下奶瓶,
把樂隊剛才一飛沖天的勁兒學了一遍,
就是開頭圓號帶大家沖天的那個主題:
鋼琴小王子沒人搭理地自己玩了一陣子後,
各絃樂叔叔阿姨們也歇夠了,重新發聲,
於是又云山霧罩地把鋼琴淹沒了,
於是鋼琴又開始了碎碎念。
算了,不說了。
大家都要面子的。
鋼琴本是王者,被錯當成媽寶,
就一個原因:
力量不夠。
力量不夠但還想上舞臺要掌聲,
這不僅僅是柔弱的鋼琴小王子、小公主,
這還是烏克蘭的喜劇演員總統澤連斯基。
媽寶不被欺負死,等什麼呢?
澤連斯基現在知道媽寶的滋味了。
什麼戲保人,扯!
自己不能保自己,
誰會來保護你!
雖然這麼說,
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鋼琴協奏曲》,
在北京冬奧會上卻被戰鬥民族當成了戰歌。
媽寶一下變喀秋莎*,咋回事兒?
下回聊。
(注:喀秋莎是前蘇聯著名的火箭彈,威力嚇人。)
補個花絮:
有興趣的可以找一下卡拉揚帶基辛演奏的影片:
從16分30秒開始、共8秒的時間。
當時卡拉揚老爺爺覺得基辛的速度有點問題,
就示意了基辛一下,
基辛小朋友當時嚇得手下一哆嗦,
幾個音頓時弱了好多。
他馬上調整了自己的速度,
老爺爺又安詳地閉上了眼。
有意思。
附:
為方便大家上網找資源,我把幾個人的英文名字也附上。
· 克萊本:Van Cliburn
· 基辛:Evgeny Igorevich Kissin
· 卡拉揚:Herbert von Karajan
這是《有趣的音樂》系列的中的一篇。
如果想了解您或您的孩子是否要看完這個系列,請看下面的這個序言:
唯有音樂,最易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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