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兮 圖/網路
1
許仙的爹孃死得早。
他跟著姐姐姐夫過活，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由李公甫兩口子負責衣食住行、吃喝拉撒。
也就是說，在許仙尚未成家立業之前，許姣容亦姐亦母地愛著弟弟，真正做到了“長姐如母”四個字。
對白素貞來說，她是個既像大姑子、又像婆婆的存在。
大姑子雖屬平輩，但因為養育之恩，許姣容的形象和輩分，就都略微高過“大姑子”三個字。畢竟親情與恩情雙重疊加，分量是斷斷不會輕的。
說是婆婆，並不為過。
所以，白素貞微微有些惶恐。
她用“醜媳婦見公婆”，來形容自己的緊張與慌亂。
修行千年，看遍滄海桑田，白素貞並不缺乏對人情世故的洞察力。她冷眼旁觀，大概也看多了世情紛擾，曉得婆婆、媳婦與大姑子，本就是一團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
更何況，自己還是個異類。
許仙的姐姐，一輩子生活在錢塘縣，整日忙於柴米油鹽，是個最典型的家庭主婦。對妖精化人這種事，只怕會如臨大敵，要千方百計地勸說弟弟放棄。
再背地唾棄這個闖入人世的妖精，恨不能讓她立刻消失。
因為在她的潛意識中，“妖”往往是與“壞”劃等號的、害人的東西，必須將她們驅逐出去“人的世界”，才能獲得太平和安寧。
這是身份和環境決定的認知，客觀存在，難以改變。
事實上，許姣容確實是這麼對待胡媚孃的。
白素貞的擔憂雖未宣之於口，但全都明明白白寫在眼角眉梢了。
2
但這一次，白素貞算錯了。
家庭婦女許姣容敞開胸懷，大大方方地，接納了作為蛇妖的自己。
不過，也不是一開始就接受的。
當第一次知道白素貞非人時，許姣容對“異類”二字惶恐不安，獨自胡思亂想了許久，甚至認為弟弟被妖精迷惑，沉迷其中難以自拔……
那是一段相當真實的反應。
先是吃驚、復又怨恨、再是慌亂，想要跟丈夫述說，又怕魯莽的李公甫壞事。最後乾脆向弟弟求證，把疑惑明明白白地拿到檯面上來說。
在這裡，我看到了許姣容的智慧。
她雖為弱質女流，讀書不多、學問不大，但卻能說出“一知半解才更叫人害怕”的話來，對白素貞的報恩之心頗為讚賞。至於弟弟和弟媳婦的你儂我儂，也沒有絲毫的看不順眼。
既有俗人對“妖”的排斥，又有凡人對“情”的期許。
這足以說明，許姣容寬和大度、做人做事都通透。
面對自己一手養大的親弟弟，她能夠劃清界限，在大問題上保持原則卻不過多幹涉，可以在關愛和分寸間，找到一個合適的平衡點。
現實中是沒有妖精的，但現實中的偏見和防備，卻無處不在。
有一部分大小姑子，會將弟媳和嫂子視作入侵者。
從第一次進門，她們便與母親統一戰線，試圖壓人一頭，爭奪某種莫須有的權力。
也有一部分做媳婦的，未正式進門便扒拉小算盤，生怕自己稍稍退一步，就會成為舊社會的小媳婦。
完全不能相互接納。
博弈在結婚前就開始了，恩怨延續到婚後，火星子自然會四處飛濺，時不時就引發惡戰。
哪怕對方不是妖精，也會被彼此異化為怪物。人性的摧毀力，其實不亞於任何一種法術。
從這點來說，許多人都比不上白素貞和許姣容。
3
之前寫白蛇傳系列影評時，看到一位讀者說，住在姐姐姐夫家那段時間，是真正的歲月靜好。
但若放在現實中，這卻極可能會矛盾頻發、雞飛狗跳。
因為五個成年人生活在同一屋簷下，誰都會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看問題、爭利益。所以，磕磕碰碰在所難免。
但《新白娘子傳奇》中，卻未出現此類矛盾。
當然，這是一部神話劇，矛盾焦點不會糾纏在凡夫俗子的雞毛蒜皮上。如今以成年人的視角再度細看，我卻發現，這部神話劇中，竟隱藏著不少人情世故，且值得我們學習運用。
比如，白素貞曾主動交生活費。
還選了個非常有利的時間點。
那會兒，保和堂已開張經營，多少有些進項。選在此時談錢，倒把雙方的面子都顧全了。如此，許姣容能接得心安理得，白素貞也送得落落大方。
“現在漢文重新開業，就不愁生計了，自然要按月補貼一些。”
許姣容推辭，白素貞則得體迴應，軟硬兼施，硬是把銀子送了出去。
“姐姐您不跟我們計較這一點，是您做人好。可是我們總不能就仗著這一點，就厚顏無恥，悶不吭聲的。”
看到此處，真想給白素貞點一萬個贊。
這樣的話術和情商，才對得起“千年妖精”這四個字啊。
所謂修行，修的並不僅僅是法術，其實還包括了為人處世，能在世態人心上有頓悟、有作為。
正所謂，“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4
我個人覺得，許姣容真正接納白素貞，是從她奮力去救李公甫開始的。
為了姐夫的差事，白素貞忙前忙後好一番折騰。
命小青“借”劍不算，還拖著身懷六甲的身體親自上陣，兩次從蜈蚣精手中救下李公甫。
這固然是愛屋及烏，但落在許姣容眼裡，卻是一種刻骨銘心的恩情。她會覺得，這位端莊美麗、賢淑溫柔的弟妹，是真心把自己當作一家人的。
畢竟，蜈蚣本也是蛇的天敵。
自此，許姣容便把白、青二蛇視作一家人。她將“妖”的一面刻意模糊，只當她們是尋常女人，能夠在瑣碎日常的生活中相互照應、相互溫暖。
說白了，無非是付出與回報的問題。
因為婆媳、姑嫂、大姑姐弟媳婦，都不是生物意義上的親人。
那便意味著，她們的情分，能且只能在後天相處中成就。也唯有愛出愛返，才能完成這個“親人化”的過程。
這一點，適用於血緣之外的任何感情。
事實上，血脈之外的所有緣分，都是兩個人共同修來的。
劇中有個片段，令人心頭一暖，甚至會鼻子發酸。
在白素貞孤身應對蛤蟆精和蜈蚣精時，小青跟李公甫及時趕到，白素貞下意識地喊了一聲：“姐夫。”
李公甫道：“衝你這個稱呼，今天我幫你是幫定了！”
這一幕，總會讓人感受到親情的溫柔美好，乃至相信人間有愛、人間值得。
如許姣容、李公甫一般的凡夫俗子，其實比任何神仙鬼怪都可愛。他們懂得什麼是愛，更能創造愛、傳播愛。
5
人之初，性本善。
我相信在一段關係開始之初，大部分人都懷著美好期盼，願把對面那個人，當作自己的至親來看待。
只是，日子過著過著，就會在不知不覺中變了樣。
因為，人是有弱點的。
相處越久，弱點暴露的就會越多。
最要命的一點，是各自的籌劃與算計。
你要相信，兩個凡人在一起，是不可能避免摩擦和矛盾的。而當她們站在大（小）姑子與弟媳婦（嫂子）的立場上時，矛盾往往會逐步激化，乃至升級為仇恨。
因為大（小）姑子，往往代表著婆婆那一方。
若同處一個屋簷下，往往還會涉及生活費出不出、家務做不做一類的問題，看似雞毛蒜皮，卻具備強大的摧毀能力。
好在，白素貞深諳此道。
家務交給小青、生活費則痛痛快快拿出來，而且還能為姐夫打架拼命，徹底融入大家庭。
誰讓她神通廣大呢？
有錢、有能耐，還有個忠心耿耿的丫鬟。
而如你我一般的普通女子，不過是奔忙塵世，為幾兩碎銀慌慌張張。面對大姑姐和小姑子，亦難免會懷有私心，無法演出電視劇中的和和美美。
不過，白素貞依然給了我們幾點啟發：
強大自己、真誠以待，錢財方面拎得清。
好好跟著做，其他的，就交給時間和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