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殮師》: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入殮師》: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劇情片《入殮師》是根據日本作家青木新門的小說《納棺夫日記》改編,由瀧田洋二郎執導,於2008年9月在日本上映。

時隔13年,近日4K修復版在中國內地重映。

該片曾獲第32屆加拿大蒙特利爾國際電影節最高大獎、第81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獎、第29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亞洲電影等獎項。

希區柯克對後輩導演們開示說:讓觀眾知道接下來你想做什麼,但讓他們擔憂你要怎麼才能辦到。

《入殮師》的劇情沒有意外,中規中矩,觀眾能猜個八九不離十,然而還是很動人。男主小林大悟從不情願的入行,到認同並熱愛入殮師身份,以及周圍的人逐漸瞭解入殮師工作及其價值,這些故事都是線性推進的,然而該片的導演用絲絲入扣的配樂、恰到好處的細節和樸素的哲理滲透,為觀眾解除了擔憂,把一個老套的故事講得情味盎然,讓自負聰明的觀眾深深入戲、且笑且淚。

希區柯克可以給瀧田洋二郎批個優。

下文,我從三個特點解讀:

1.

音樂

《入殮師》: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入殮師》中久石讓沉厚莊嚴的大提琴,可以媲美《臥虎藏龍》裡譚盾緊張急驟的鼓點。不過,除了常規的營造氣氛、渲染情緒,電影中的音樂還有敘事功能。因為主角本身是一個大提琴手,他的生活和音樂息息相關,即便後來轉行也沒有把大提琴束之高閣,而是時不時還拉上一曲。

剛開始的樂團演出,男主小林大悟在一眾樂師之間拉大提琴,為一出交響樂貢獻音符,他的琴聲消弭在合奏中,扮演著音樂技工的角色。後來從事入殮師工作,一番世事歷練,萬般感觸到心頭,何以解憂,唯有音樂,於是在鄉間長堤上獨奏,以自然為舞臺、天地為聽眾,雪山靜默,天鵝高飛,境界超拔,此時的琴聲不再是指揮示意後照著樂譜機械的應和,而是打上了強烈個人色彩的情感宣洩。

後來在聖誕夜,小林大悟為社長和同事演奏,他的琴聲在融入了對生活、生命感受之後,變得很有感染力,打動了僅有的兩位聽眾,此時他不再是個技工,而是真正的藝術家。他對音樂的理解逐步深入的過程,也是他逐漸堅強自信、成長成熟的過程,這裡

音樂是一種潛敘事,琴聲如訴,說不盡的世事如煙

2.魚白

《入殮師》: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魚白即雄性河豚魚的精巢,又名西施乳,甘膩細嫩,味為海鮮之冠,以至民間有“不食魚白,不知魚味。食過魚白,百魚無味”的諺語。宋代大詩人蘇東坡嘗過河豚之後,曾發出“值那一死”的讚歎。而佐佐木生榮社長對魚白的美味如此讚歎:好吃得讓人為難。當時小林大悟打定主意要來辭職。還沒說出口,社長請吃河豚魚白,一番晤談,他打消了念頭。魚白這種高階食材充當了社長與小林大悟之間隱形談判的籌碼,功效巨大,猶如殺手鐧。

佐佐木生榮社長的居室擺滿了盆栽植物,連飯桌上都放了一小缽開花的仙人掌。社長說只有植物不要靠吃別的生物為生,一個要靠死人維生經常接觸屍體的人,對植物的清新素淨自然很是喜歡,在植物的環繞中,屍體帶來的不適會消散,這裡植物相當於自然療法的藥物。然而人畢竟不能像植物一樣無欲則剛,欣賞植物但自身不能變為植物,得滿足身體的各種需求,於是社長在小植物園裡烹製魚白,享受美味。社長說不想死就要吃,吃嘛就要吃得好。魚白,象徵了生之歡愉,享受魚白就是善待生命。

而給死人入殮,維護死者尊嚴,也是善待生命的方式之一。入殮師工作收入豐厚,能給人善待自身的本錢,此其一,入殮善待了生命的遺蛻,安撫了親人的痛苦,此其二,基於這兩點,小林大悟一口魚白下肚後,也把辭職的話嚥了下去。

影片還有很多涉及吃飯的鏡頭。如:兩次吃雞的對比。第一次小林大悟剛剛著手新工作,第一次親見屍體,看到妻子準備的雞肉火鍋,聯想到屍體的慘狀,大吐特吐;第二次聖誕夜,和社長、同事聚餐,大啖烤雞,狼吞虎嚥,他還問社長好吃嗎,社長重複了吃魚白時的臺詞:“好吃得讓人為難”。此時,小林大悟已經是思想徹底改造,業務精熟了。另外,還有許多他一個人興致勃勃的用餐、開車趕工作時大口吃快餐等鏡頭,包括魚白之宴,這些吃飯的場景無非是在傳達同一個生活理念:

活著的時候就好好活,好好享受生之歡愉

3.靜美

《入殮師》: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死是人人有份的事情,到頭這一身,難逃那一日。土葬、水葬、天葬、火葬,死後的身軀總要有個歸宿,葬禮儀式的不同,體現了文化的分野。古波斯拜火教教義有云:生亦何歡, 死亦何懼,憐我世人,憂患實多,熊熊聖火,焚我殘軀。這無疑是主張火葬的宗教,對待生死有一種慷慨悲歌的氣度。西方有神父牧師包辦生死事務,生則洗禮堅信,死則天堂地獄,最後還有末日審判,可謂是一條龍服務,有清晰、標準、規範的操作流程,大家耳熟能詳,沒有神秘感,其生死觀似乎頗為制式。

而中國,則明顯的是樂生惡死,有人問孔子如何看待死亡,老人家回曰:未知生焉知死,意思是還是專注解決活人的問題吧,把一個大問題輕巧的避開了,中國人提倡向死而生,連老了都要老當益壯,還常說:好死不如賴活著。說到日本人的生死觀,卻是頗為奇特。1903年5月22日,17歲的日本東京帝大資優高材生藤村操來到日光華嚴瀑布,在一棵樹上刻字曰:悠悠天壤,遼遼古今,五尺之軀想不透如此大哉問。賀瑞修之哲學,值多少權威?

萬有之真相,一言以蔽之,即“不可解”。懷抱胸中之恨,煩悶,最後選擇一死,既已站在巖上,胸中了無不安。始知,最大的悲觀竟等於最大的樂觀。把這些天問刻完,他就跳瀑布自殺了。很多青年對藤村操“美麗的哲學的死”心嚮往之,紛紛效仿,一時華嚴瀑布成了自殺聖地,來了斷生命的年輕人絡繹不絕,形成了一波所謂的“明治自殺潮”。二戰後的日本還發生了一波“作家自殺潮”,其中不乏三島由紀夫、川端康成這樣的大家。川端康成把死看作是一種極致的美,他十分欣賞自殺身亡的畫家古賀香江的一句口頭禪:“再沒有比死更高的藝術了,死就是生!”,對死,川端並非葉公好龍而是知行合一,最後這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含著煤氣管自殺了。

這就是日本人的死亡觀:他們認為死是美的。為了追求死之美,居然不惜自殺。日本作家村上春樹說:死不是生的對立面,而是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這句話也透露出了對死亡的親近之意。瞭解了日本人的死亡觀,就不難理解影片中葬禮上的笑聲。泰戈爾有詩云:願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入殮是給死者做告別舞臺的定妝,是一份創造死之靜美的工作。作為

入殮師的小林大悟其實仍是一個藝術家

《入殮師》: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寫到最後,影片除了表現人的生死,也表現了行業的興亡,如樂團解散、澡堂關張、佐佐木的事業差點後繼無人。從人生擴充套件到社會,從現實關照到歷史變遷,全片是一闕宏大的死亡賦格曲。然而結尾《入殮師》也高揚了生的歡愉,小林大悟和懷孕的妻子和解,他們將一起呵護即將出生的小生命,影片也是一首生的讚美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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