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姜文玩砸了

這一次,姜文玩砸了

電影《圖蘭朵》,上映一個多月,票房1900萬,豆瓣評分3。2。公認的爛片。

雖然真正看過這部電影的人不多,但是電影中姜文的造型,卻實實在在地出圈了。

網友們紛紛表示,這部電影最大的貢獻,就是姜文的雙馬尾造型。

有趣的是,姜文演爛片,沒人會罵他。

網友善意地調侃:是不是拍電影錢不夠了?再拍一部好片,就原諒你拍《圖蘭朵》。

這屆網友一貫刻薄毒舌、誰的面子都不賣,姜文受到了難得的優待。

他提供的,是一本當代娛樂圈人士站著掙錢教科書。

不立牌坊,就沒人能拆得了他的牌坊。

玩得起,就沒人能抹黑他的形象。

有人罵,就把更牛逼的作品甩在對方臉上。

沒有人能打敗一個不擺譜的藝術家,一個會調情的流氓。

這一次,姜文玩砸了

在那部最多人表示看不懂的電影《太陽照常升起》裡有句經典臺詞,是用粵語飆的髒話,“丟你老母嗨”。

這一次,姜文玩砸了

這句臺詞,來自姜文聽母親講的一件老故事。

在姜文出生之前14年的一個夜晚,姜文的母親在家,聽到外面特別吵鬧,她開啟門,看到一群廣東兵走過去,每個人嘴裡都反覆著兩句話:“丟你老母嗨,夯旮腸……”

到了後半夜,外面還是很吵,一看,又是一群東北兵走過去,每個人嘴裡都嚷嚷著:“操你媽、操你媽……”

這些罵街的聲音,她聽了一整宿。第二天天亮,中國就解放了。

姜文生於荒誕的時代,聽荒誕的故事長大。

他的戲謔精神,刻在骨頭裡。

這一次,姜文玩砸了

10歲那年,文革尚未結束,姜文住進了內務部街11號的大院,在這裡度過擺脫父權的、陽光燦爛的日子。

整個中學時代,他沒怎麼好好上過學,學抽菸,打電唱機,變著花樣地玩。淘氣人盡皆知,以至於姜文母親半夜十二點都會把他揪起來打一頓。

這一次,姜文玩砸了

《陽光燦爛的日子》劇照

1978年恢復高考,15歲的姜文沒考上。他的好朋友英達,成天跟他一塊玩,卻考上了北大。

後來在英達的攛掇下,姜文去考中央戲劇學院,在面試現場背了一段《變色龍》,就考上了。

姜文把中戲的錄取通知書拿給母親看,母親正眼都沒瞧,指著牆根的一盆衣服,讓他趕緊去洗了。

母親對他,向來吝於讚美。整個少年時代,姜文很少得到表揚。

從整個人生的長度來看,這對他未嘗不是好事。他自由肆意,也皮實,不會活在別人的眼光裡,更不會為了得到表揚而改變自己。

在陸地上的姜文,不算最起眼的大院子弟。直到成為演員,才像龍被扔進海里。

這一次,姜文玩砸了

在他履歷表的開頭部分,羅列著中國影史的巔峰作品。

22歲,謝晉導演的《芙蓉鎮》,他演的右派知識分子秦書田,文弱中帶著幾分憨直,窩窩囊囊的外表下包裹著清醒睿智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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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歲,張藝謀的電影處女作《紅高粱》,他成為了“行走的荷爾蒙”派開山鼻祖。

姜文光著精壯的膀子唱著歌,在高粱地裡抬著轎子晃。電影拿下柏林銀熊獎,姜文也一炮而紅。

那時姜文家附近管事的人,總點名讓姜文去,有時是交電費,有時是換煤氣。

每次姜文去,對方讓他必須唱一段。他二話不說扛著煤氣罐,邊走邊唱:“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

26歲,謝飛導演的《本命年》,他演一個遊走在社會邊緣的善良的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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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歲,田壯壯導演的《李蓮英》,他演大太監李蓮英。

這或許是姜文演技最被低估的一部作品。相較於以往“硬漢”的形象,他提著嗓子,拿捏著卑微又複雜的表情,外加行走時獨特的佝僂,將一個太監的“忠”“奸”和“複雜”呈現出來。

姜文似乎對“女性化”角色情有獨鍾,這是他認為的挑戰。相傳當初陳凱歌拿著《霸王別姬》的劇本找到姜文,想讓他演段小樓。

但姜文看完劇本,卻表示想演程蝶衣。他說,書裡也沒說虞姬不能長我這樣啊?

陳凱歌拒絕了。

編劇史航評價他:“姜文表面線條很粗、很霸氣,實際上是很騷很細的。”

這一次,姜文玩砸了

初出茅廬,姜文合作的個頂個是殿堂級導演,演的角色個頂個精彩複雜。

一個演員對複雜角色的駕馭能力,很大程度上依賴於生活經驗和理解力。

今天我們常常認為,20多歲的年輕演員,演不了太厚重的角色。沒活明白,自然演不明白。

但是姜文,好像沒有年輕過。

他的頭腦和他的臉一樣早熟,20歲的年齡,30歲的臉,40歲的頭腦。無愧於謝晉導演說他是“五分中的五分,中央戲劇學院最優秀的學生”。

這一次,姜文玩砸了

還不到30歲,就把演員這條道走明白了,姜文就算是信步溜達,也會溜達到一條景更美的路上去。

據他自己說,他當導演,大部分是因為別人的暗示和鼓勵。

早在《芙蓉鎮》劇組,這個20出頭的愣頭青小夥,就敢給大導演謝晉提意見,說他的本子不好。

謝晉告訴他,不好誰都會說,你弄一更好的,我就按你的來。

姜文來勁了,真按自己的想法改了幾場戲,還得到了導演的肯定。

這一次,姜文玩砸了

姜文和謝晉

在《紅高粱》劇組,他和張藝謀從頭吵到尾。

他常改劇本,不按要求隨意即興發揮,甚至拍攝別人的戲份,姜文也會喊上幾句“咔”,接著和張藝謀吵角色演繹,故事劇情。

張藝謀頭疼不已。

拍《大太監李蓮英》導演田壯壯則直接跟他說:“下回你導戲,我來給你演。”

1991年,王朔把自己剛發表的小說《動物兇猛》扔給姜文,姜文很快決定要自己拍電影。

對於“文革”年代,他的表達欲早已到了非說不可的地步。

一開始,他想邀王朔改劇本,王朔拒絕了。因為他知道,要是跟這人糾纏起來,“少說半年你就別想幹別的。”

於是,29歲的姜文關掉BP機,把自己關在一間6平米的屋子裡,把6萬字的小說改成了9萬字的劇本。

後來,王朔真的給姜文寫了《一步之遙》的劇本。王朔、廖一梅、閻雲飛等9個編劇圈響噹噹的名字被姜文叫到一起。

王朔構建起劇本的框架,每個編劇一遍遍新增內容。廖一梅形容劇本創作氛圍非常好,“大家以參加趴體的心情度過,非常快樂,吃導演的東西喝導演的酒,還配有健身教練。”

最終9個人折騰出10個劇本的體量。原因是,每次劇本交給姜文,姜文都是盛讚:“簡直太棒了,沒人能比你們寫得更棒,只有你們自己能寫出更棒的,再來一稿吧。”

1994年,《陽光燦爛的日子》這部處女作一炮而紅,在國內外拿了一圈獎,而且票房大賺。並捧紅了18歲的夏雨,和23歲的寧靜。

7年後,他自導自演第二部電影《鬼子來了》。

這部片子獲得了戛納電影節評審團大獎。但是因為未經審查拿去國外參賽,姜文收到了“禁拍五年”的行政處罰。

此時,僅有兩部電影作品的姜文,已經成為享譽世界的殿堂級導演。

那時他只有37歲。

這一次,姜文玩砸了

五年解封后,姜文帶來了萬眾期待的第三部電影,《太陽照常升起》。

這部電影讓他踢到了一塊叫“觀眾”的鐵板。因為電影採用了環形敘事的結構,不同於國內觀眾熟悉的線性敘事,且大量運用意象和虛實結合的手法,電影上映後,立刻面臨大面積“看不懂”的質疑。

這一次,姜文玩砸了

《太陽照常升起》劇照

姜文拍電影,不是為了讓別人誇他。已經試驗成功的路子,他會丟掉,再去嘗試一條新路。

按他自己的說法,電影拍好了,扔給觀眾,他就開始做火力偵察了。

他會找個大銀幕和觀眾席之間的位置一坐,一邊看電影,一邊瞄觀眾。觀眾們為他的片子吵,有畫圖的,有寫文章的,有打架的,所有人都使出吃奶的勁兒,想評論出幾條道道來。姜文看著,挺樂。

他把一些片子比作泡麵。都知道泡麵有市場,生產多少就能賣多少,但是總有人不願意生產泡麵,想弄點複雜的手工食品。

他又常常把拍電影比作釀酒。能喝高度酒的是少數,他可以摻點水,把度數降低,但是這麼一來,喜歡喝高度酒的人不願意了,而這些人往往是高手,會用精彩的文字來攻擊他。

有時候,他也會說出些不那麼委婉的話來,譬如:“啊?就這就看不懂了?”

一次上海國際電影節,姜文接受記者採訪,對方問他,想要透過影片表達什麼?

姜文說,我要冷靜,不能懟你。

這一次,姜文玩砸了

《太陽照常升起》劇照

2007年威尼斯電影節上,《太陽照常升起》敗給了李安的《色·戒》。

當初,《色·戒》找過姜文去導,他拒絕了,理由是,他認為“落後就要捱打這件事,需要嚴肅思考,而不是一個文藝腔的東西(去表現)。”

姜文填了一首《念奴嬌》,來回應這次落敗。

雲飛風起,莫非是、五柳捎來訊息?一代人來,一代去,太陽照常升起。浪子佳人,帝王將相,去得全無跡。青山嫵媚,只殘留幾臺劇。

而今我輩狂歌,不要裝乖,不要吹牛逼。敢駕閒雲,捉野鶴,攜武陵人吹笛。我戀春光,春光誘我,誘我嘗仙色。風流如是,管他今夕何夕。

不要裝乖,不要吹牛逼。是他給自己的警醒。

青山嫵媚,只殘留幾臺劇。這更像是姜文的藝術歷史觀。

他曾經說,不能拍壞電影,早晚會被清算。他在意的是,最後清算的時候,有幾個東西留在臺面上,幾個東西被掃到桌子底下去。

這也許就是為什麼,姜文產量很低,卻部部經典。

這一次,姜文玩砸了

《太陽照常升起》之後,他又拍了“民國三部曲”,《讓子彈飛》《一步之遙》《邪不壓正》。除了《一步之遙》口碑欠佳,其他兩部都算得上雙豐收。

《讓子彈飛》裡,有一段經典臺詞。

姜文拿出手槍問:“憑這個能不能掙錢?”

葛優答:“能,山裡。”

姜文拿出驚堂木問:“憑這個能不能掙錢?”

葛優答:“能,跪著。”

姜文把手槍和驚堂木拍在一起,問:“這個,加上這個,能不能站著把錢掙了?!”

這一次,姜文玩砸了

人們為了方便定義,給電影製造了很多標籤,商業片、文藝片,看起來涇渭分明。人們又常常以為,擺在電影導演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麼拍票房至上的商業片,要麼拍曲高和寡的藝術片。

而姜文偏偏要問,這個,加上這個,能不能站著把錢掙了?

姜文的人很難定義,他說自己什麼都是,唯獨不是一個低俗的人。

拍《太陽照常升起》時,英皇老闆楊受成投資,賠了錢。等到拍《讓子彈飛》時,楊受成把錢賺了回來,他想給姜文發個紅包,表示感謝。

姜文拒絕了,“沒人給我過紅包,我也不想要別人的紅包……如果咱這事非得說高興一把,不表示不合適的話,今兒我給您發800萬紅包。”

果然姜文掏錢給了楊受成800萬,“這多高興啊!”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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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受成 姜文

姜文的電影也很難定義,既不是商業片,也不是藝術片。

說《陽光燦爛的日子》是藝術片,你無法忽略它在電影票三四塊錢一張的年代,創造了5000萬的票房奇蹟。說《讓子彈飛》是商業片,你又無法忽略它的藝術性,以及能引發無數“過度解讀”的深刻感。

就如同姜文不屬於第五代,也不屬於第六代,在電影史上,他是單獨的,是異軍突起。

事實上,標榜的商業片不一定掙錢,標榜的藝術片不一定是好電影。

當人們試圖弄清楚姜文拍一部成一部的秘訣是什麼,他只說兩個字:來勁。這兩個字是他對電影最重要的審美原則。

這一次,姜文玩砸了

《讓子彈飛》劇照

有一回,姜文去國外的電影節當評委,有個很厲害的老頭,看片子總是睡著。人家說,當評委審片怎麼能睡?老頭說,能讓我睡著的肯定不選就是了。

姜文看電影從來不睡,純粹是因為他精力旺盛,覺少。但是他要把這個故事拎出來,用來說自己的心裡話。

他不說電影要深刻挖掘人性甚至國民性,卻拍出了《鬼子來了》。

他不說電影要關照和反思歷史,卻拍出了《陽光燦爛的日子》。

他不說電影裡有多麼高階的隱喻,用“懂的都懂”來賣票,卻拍出了《讓子彈飛》。

他不強調文藝腔、作者性、風格化,卻讓“姜文的電影”成了一塊金字招牌。

“來勁”,是個看起來不夠深刻和高階的形容詞,關於荷爾蒙,關於本能。

像一陣從遠方吹來的風,裹著所有人翻進高粱地裡,灼灼日光下,做上一場夢。

這就是姜文,這就是姜文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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