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的某個晚上，大雨滂沱。
25歲的明樓在家中被明鏡責打，16歲的汪曼春在明公館外哭了一夜。
這不是同人故事，而是《偽裝者》原著小說《諜戰上海灘》裡面明確記載的一段對話。
這段對話在電視劇裡只保留了一部分，但更重要的一部分沒有演。
“櫻花號”列車被炸當晚，汪曼春來找明樓商議對策。當她得知明樓又一次被明鏡打傷了胳膊之後，五年前令她悲憤交加的往事便湧上心頭。
按照汪曼春的回憶，當年明鏡發現了明樓與汪曼春的戀情之後，表面不動聲色，只是讓明樓回家。汪曼春雖極力反對，並提出私奔，但明樓還是回家了。
用汪曼春的話來說，那天晚上明樓被明鏡打了個半死。
這句話雖有誇張成分，但也並不完全失實。因為後來明鏡隔著車窗把汪曼春給明樓買的衣服扔了出來，“衣服都撕裂了，袖口上還浸著血。”
汪曼春在明公館門外等了一宿，結果等來的卻是明鏡。
明鏡坐在汽車裡，正眼都沒看汪曼春。除了用極難聽的話羞辱汪曼春之外，明鏡還說明樓過幾天就要出國了，讓汪曼春不要再糾纏他。
隨同衣服一起被扔出來的，還有汪曼春親手為明樓繡的，帶有並蒂蓮圖樣的手帕。
後來汪曼春審明臺，拔掉了明臺的十個手指甲，就是用這個手帕包著，又扔還給了明鏡。
所以電視劇裡的這一幕，其實就是汪曼春在復仇。
只不過，電視劇裡只演了汪曼春扔手帕，卻沒演明鏡扔衣服。於是觀眾只看到了汪曼春魔鬼的一面，卻沒看到她是怎樣變成魔鬼的。
1939年，《偽裝者》劇情開卷。明樓留學歸來，成為了靳東飾演的劇中人。他對汪曼春的變化感到震驚，但也有一份痛心和自責在心中。
明樓有時會想，如果自己當年能夠帶著汪曼春離開，她可能就不會變成如今這樣一個殺人狂。
可他同時也意識到，當年只有25歲的自己，作為一個生長在嚴格家教環境裡的年輕人，是不敢背叛家庭，也不敢帶著汪曼春私奔的。
五年前明鏡一聲令下，明公子乖乖回家。五年後明鏡又是一聲令下，明長官還是要乖乖回家。汪曼春兩次阻攔都以無效告終，這是另一組被割裂了的呼應式劇情。
如果歲月可回頭，明樓還是明樓。
除了家教和年齡所帶來侷限，明樓還面臨著一層更難突破的束縛，那便是汪家與明家的世仇。
明家祖上是販馬的，所以明公館小祠堂裡用來打人的那條馬鞭，既是家法，也是他們家的“文物”。
1919年，明家和汪家成為了舊上海金融市場的主要競爭對手。汪曼春的叔父汪芙蕖勾結日本人，設下圈套害死了明鏡和明樓的父親明銳東。
後來明銳東臨終前立下家訓：明家三代之內不與汪家結盟、結親、結友鄰。
那一年，明鏡17歲，明樓10歲，汪曼春只有1歲。
同年，明鏡姐弟又領養了救命恩人的遺孤，取名明臺。按照小說裡的時間線，明臺應該比汪曼春大兩歲。
為了照顧好明家的生意和兩個弟弟，明鏡把心一橫，與男朋友分手並終身未嫁。劇中明鏡犧牲在火車站，她送走男朋友也是在火車站。
明樓出國以後，汪曼春逐漸黑化。
她一邊因愛生恨，為了報復明鏡，在叔父的引導下變成特務頭子；一邊又因愛生痴，不僅經常觸景生情，甚至還磕起了別人的cp。
這個鏡頭，是汪曼春站在窗前，看著梁仲春在樓下訓話。
此前，76號展開的釣魚行動遭到反殺，大批特務被幹掉。但在小說裡，汪曼春是和梁仲春一起站在樓下，儘管她很討厭他。
此處有個細節，劇中沒演：汪曼春的一個心腹特務也在這次行動中被擊斃了，他的三個老婆都跑來哭喪。汪曼春知道她們只不過是想多混點撫卹金，但同時她也萌生了一絲憐憫。
汪曼春“天真地”認為，這三個老婆裡面也許真有一個是真心愛著丈夫的，就像她對明樓的感情一樣。
汪曼春一邊沉迷於對明樓的感情不能自拔，一邊又越來越討厭自己在明樓面前假裝淑女的模樣。
她對明樓的感情，逐漸從深愛變成不甘心失敗，進而又發展為控制慾。與其說汪曼春想要重溫舊夢再續前緣，不如說她想要奪回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
明樓掐滅自己和汪曼春的感情，有兩個重要節點，但劇裡同樣只演了一個。這就是汪曼春在除夕夜裡開槍嚇唬犯人，並恰好被明樓撞見的那場戲。
在小說裡，這場戲並不是在戶外，而是在地下審訊室裡。空氣不流通所導致的腥臭味，應該也加劇了明樓對汪曼春的厭惡。
第二個節點，就是汪芙蕖出殯。
在一處清靜的佛家寺廟裡，明樓與汪曼春一高一低地站著。最終，明樓脫下外套，包裹起汪曼春，攬她入懷，結束了整個漫長的“葬禮”。
作者特別標註：這同樣也是兩顆曾經相愛過的“心”的葬禮，是愛的葬禮。
汪曼春之死，是劇版與小說之間最大的
改編
。
小說裡的汪曼春並沒有越獄，也沒有劫持明鏡，更沒有死在明樓的槍下。
她是在獄中上吊身亡的。
在我看來，汪曼春雖為自盡，但其情感衝擊力並不亞於死在明樓槍下。
汪曼春之所以自盡，是因為她在獄中多次寫信給明樓，希望他來救她，但遲遲沒有得到迴音。
後來汪曼春終於心涼了，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指望也崩塌了，所以才選擇了自盡。
汪曼春死於明樓槍下，是視覺衝擊力帶動情感衝擊力，見效很快。
而死於明樓的不理睬，則是單純靠情感衝擊力，見效比較慢，所以電視劇裡的做法也可以理解。
但是，經過了電視劇的一系列改編之後，汪曼春單純就是個魔鬼。觀眾對她的懷念，只是因為她在明樓面前表現出的傻與痴。
而在小說裡，汪曼春首先是個人。一切過往皆為序章。
汪曼春與明鏡死磕了一生。雖然最後都死了，但明鏡終於在一件事上認可了汪曼春。用現在的話說，明鏡為汪曼春點讚了。
小說裡，明鏡對程錦雲說過，“曾經有一個16歲的女孩子，就像你現在一樣，站在我家門口。她告訴我，她要嫁給我弟弟。我告訴她，行，除非我死！你知道她怎麼回答的？她說，行，我就等到你死的那一天！所以，那個瘋女人到現在依然沒有嫁。”
明鏡說：“我厭惡那個瘋子的一切，唯獨承認她愛人的勇氣。”
在劇中，汪曼春23歲被迫與明樓分開，死時是29歲。但在小說裡，汪曼春16歲被迫分手，死時年僅22歲。
一份曾經單純美好的感情，被國仇家恨死死框住，不可逆轉地走進了那個令人絕望的雨夜。復仇的火苗，不僅沒有遇到善良的感化，反而被身邊的邪惡助燃。
在這盤註定無解的死棋裡，汪曼春發出過求救的呼聲，但沒有人願意聽到。只有魔鬼願意接納她。
如果不是程錦雲的真實身份讓明鏡對其嫁給明臺的真實用意產生了懷疑，恐怕她永遠不會承認汪曼春的勇氣，也不會承認她對明樓的真心。
明鏡終於承認：自己死磕一生的人，竟然就是自己一直在尋找的，能讓自己放心託付弟弟的人。
還有一件事更在明鏡的意料之外：另一個與汪曼春名字相近的、想要嫁給明鏡弟弟的女孩，也曾懷揣著不亞於汪曼春的勇氣。
明鏡甚至已經忘了自己曾經見過她，但僅憑照片就知道，“一看就是個好孩子。”
敬請期待下一篇：《於曼麗往事》。
滿倉大兄弟 | 深度劇評，淺談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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