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年過去,世人為何難忘黃家駒?

27年過去,世人為何難忘黃家駒?

一、出世

1979年,17歲的黃家駒從樓下廢墟中撿到一把破木吉他,此前從未接觸過樂器的他,如獲至寶。

苦練半年後,他申請加入某地下樂隊,隊中主音吉他手聽罷黃家駒演奏後,嘲笑道:“就你這水平,還玩什麼吉他?”

他人疑目如盞盞鬼火,這世間彷彿永遠不缺嘲笑。

此後一年,黃家駒發了瘋般拼命練習,技藝大為精進。

1981年,經通利琴行老闆介紹,黃家駒初識葉世榮。兩人一見如故,便經常相約練琴,地點就在葉世榮家二樓的小倉庫。

樂隊排練嘈雜,相鄰房客不堪其擾,便紛紛報警投訴。

恰逢上門執法的警察也喜搖滾,對方乾脆席地而坐,聽黃家駒他們排練。

琴聲從破舊老樓中飄出,摻雜著幾聲吶喊,逐漸匯成理想最初的模樣。

兩年後,《吉他雜誌》舉辦“山葉吉他比賽”,初出茅廬的黃家駒組建“beyond”樂隊,並率隊奪冠。

時任《現代青年人週報》總編的劉卓輝很看好beyond,準備約他們訪談。誰曾想訪談計劃還未曾出爐,雜誌社卻先一步倒閉。

劉卓輝不知道的是,六年後,他竟然成為幫助beyond一炮而紅的關鍵人物。

1983年的香港樂壇波詭雲譎。

那一年,譚詠麟憑藉《遲來的春天》入選無線十大勁歌金曲;張國榮不甘落後,一首《風繼續吹》又將二人拉至同一起跑線。

此後數年,譚、張二人歌壇爭霸,香港樂壇看似一片欣欣向榮。

虛假繁榮背後,原創歌曲匱乏,是那個年代香港樂壇的硬傷。

彼時的香港,歐美流行音樂和搖滾樂大行其道。同我們僅一海之隔的日本,卻在東方文化的土壤中埋下西方音樂的種子,孕育出獨特的日式曲風。

日本樂壇伴隨繁榮的經濟一起輻射整個東亞,香港樂壇也被籠罩其中,爭相模仿。

大量日文翻唱歌曲湧入香港,捧紅了一批又一批歌手,有人藉此諷刺道:“一箇中島美雪,竟然養活了半個香港音樂圈。”

都說音樂無國界,但毫無疑問,原創才是音樂的靈魂。黃家駒對此深以為然。

1986年,beyond自費發行第一張專輯《再見理想》。收納其中的歌曲雖風格前衛,但頗有孤芳自賞之感,聽眾並不買賬。

beyond此番牛刀小試,最終慘淡收場。

為順應市場,他們及時調整創作方向,緊接著又推出兩張唱片《亞拉伯跳舞女郎》和《現代舞臺》,但都反響平平。

為了維持樂隊正常開銷,黃家駒經常要去酒吧趕場。最窘困時,他連一根已經彈到掉漆的琴絃也捨不得換。

千萬次震顫,琴絃被汗水浸溼,蛻化出金屬模樣。隨之一起蛻化的,還有beyond。

1987年,beyond錄製第四張專輯《秘密警察》前夕,經紀人告訴黃家駒:“如果這張專輯銷量再上不去,就沒必要、也沒機會再發唱片了。”

這既是善意的忠告,也是赤裸裸的現實。

黃家駒決心破釜沉舟,他將兩年前創作的一首名為《長江》的曲子翻出來,請劉卓輝填詞。

彼時的劉卓輝剛從臺灣探親歸來,叔公對往昔歲月的追述讓他對祖國大陸心馳神往,填詞過後,他將歌名改為《大地》。

回望昨日在異鄉那門前,唏噓的感慨一年年,但日落日出永沒變遷。

伴隨黃貫中略帶沙啞的嗓音,港人北望神州的情緒被這首《大地》點燃,beyond一炮而紅。

與此同時,《大地》的成功也讓黃家駒明白:搖滾不一定要傳遞憤怒,帶有正能量元素的搖滾也能引起共鳴。

此後黃家駒創作的經典,無一不在踐行這一理念,而《大地》的躥紅也勾起了他對祖國大陸的濃濃思念。

二、波折

27年過去,世人為何難忘黃家駒?

beyond在長城

1988年,在香港大熱的beyond首次前往北京,準備在首都體育館舉辦自己的首場內地演唱會。

崔健聽聞訊息,第一時間趕往排練現場,並在後臺和黃家駒暢聊,彼此交流創作理念和對搖滾的看法。

在兩人交談的一瞬間,黃家駒一度認為:內地的搖滾土壤相對港島要肥沃的多。

但是當他背上吉他站在臺前,觀眾的反應又促使他掐滅了剛剛泛起的那個念頭。

或許是聽不慣粵語,演唱會進行到一半時,臺下的觀眾早已走了一多半。尚在座位上的觀眾噓聲連天,催促beyond趕快下臺。

這種混亂局面直到黃家駒唱了首崔健的《一無所有》之後,才得到緩解。

黃家駒不知道的是,15年後,只剩3人的beyond再次赴京舉辦演唱會,全場座無虛席。觀眾們眼含熱淚,幾乎全程跟唱到演出結束。

只可惜那番景象,他此生從未得見。

從北京歸來後,beyond獲獎日漸頻繁,但他們卻把這些所謂的“榮譽”看得很淡。

黑豹樂隊鼓手趙明義回憶,beyond有一次領獎下臺後,在後臺尋出一支球棒,他們也不避諱眾人,揮棒把獎盃砸的粉碎。

這種放到今天仍舊驚世駭俗的舉動,註定了beyond始終與香港娛樂圈形同陌路。

1989年母親節前夕,黃家駒為母親寫下了那首《真的愛你》:

沉醉於音階她不讚賞,母親的愛卻從未退讓,決心衝開心中掙扎,親恩終可報答。

他始終記得,母親雖不支援自己玩音樂,卻在他人生中第一場演唱會之前,硬塞給他五千港幣。

母親總是這樣,不讓你瞎折騰的是她,當你遇到坎時第一個站出來的,也是她。

創作出《真的愛你》之後,黃家駒的任督二脈彷彿被瞬間打通。

一年後,他遠赴非洲做志願者。回港後,他根據南非總統曼德拉的鬥爭史,寫下了《光輝歲月》。

這首歌沒有情愛,卻經久不衰。它跨越大洲大洋,將無數奮鬥者的心緊緊地拴在了一起。

劉卓輝看過《光輝歲月》的詞曲後,對身邊人感慨:“黃家駒就是個天才!”

可天才也有自己的苦惱。

三、苦惱

27年過去,世人為何難忘黃家駒?

1991年,beyond的事業來到巔峰,但包括黃家駒在內的成員卻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開心。

多年之後,鼓手葉世榮回憶道:

“《大地》和《真的愛你》獲獎之後,我們突然爆紅,可是我們並不開心。因為紅了之後,要被迫接受許多無聊的事情,生活再也不簡單了。”

黃家駒本想著爆紅之後,他在音樂創作上能有更多話語權,此後能寫出更好的作品。誰曾想命運在饋贈他禮物之前,早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beyond除了在綜藝節目中賣乖之外,還被要求出席大大小小的應酬場合,美其名曰是為今後的發展提前“鋪路”。

當音樂變成生意,起初鬥志昂揚的黃家駒逐漸心如死灰,萌生退意。

正如他在《俾面派對》中唱的那樣,他不想為“名節做奴隸”,也不肯用“人臉造錢幣”。

久而久之,黃家駒在燈紅酒綠的香港娛樂圈,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一年9月19日,beyond在香港紅磡體育館舉辦“生命接觸”演唱會,面對空無一人的嘉賓席,黃家駒坦然說道:

“大家都覺得很奇怪,通常演唱會都有一些特別嘉賓坐陣,但是我們beyond沒這麼大的面子請到特別嘉賓。今天的特別嘉賓,就是坐在臺下的你們!”

儘管沒有“外援”,但歌迷的熱情好似滔天巨浪,一陣接著一陣,拍打著beyond腳下的舞臺。

他們從黃家駒的歌聲中聽到了落寞和孤獨,也聽到了欣慰與感動。

終於,那一年年底,在拋下那句“香港沒有樂壇,只有娛樂圈”之後,黃家駒率beyond遠赴日本發展。

在他們看來,彼時的日本樂壇是亞洲音樂中心,自然可以放開手腳,容他們大幹一番。

但誰都未曾料到,日本樂壇只不過是放大版的香港樂壇。

四、隕落

27年過去,世人為何難忘黃家駒?

beyond初到日本,因為經費有限,他們租住的公寓連窗簾都沒有。

每個人的房間很小,主音吉他手黃貫中個頭不大,但他卻能“用腳碰到屋內任何地方,看電視根本不用遙控器。”

房間內窗戶很高,陽光大多被擋在屋外,街道上天氣陰冷,他們的心更冷。

那段時間,黃家強成天靠打電動遊戲度日;黃貫中因為酗酒,導致嗓子被毀;葉世榮的煙一根根的抽,卻怎麼也消減不了心中的愁。

黃家駒的創作熱情銳減,他原本一晚可以寫出10首歌,但是那一陣卻“沒什麼興致彈吉他,吉他放在那裡就不想碰,整個人情緒有一點低落,有種寄人籬下的感覺。”

此時的日本之於黃家駒,好似圍城。

此前,他急於擺脫香港樂壇套在他身上的枷鎖,滿心歡喜地奔向日本。待到深入城中他才發現,自己早已被困當中,動彈不得。

1992年,一代歌神許冠傑退出樂壇,在告別演唱會上,他壓軸上臺,唱了首《急流勇退》。

當晚,遠在日本的黃家駒特意翻唱了許冠傑的成名曲《半斤八兩》,向前輩致敬。

他不會忘記,16年前,正是這首《半斤八兩》喚起了他對音樂的無限憧憬,進而促使自己走上了創作之路。

當歌聲響起,一個時代彷彿在那3分多鐘完成交接。黃家駒手握吉他,躊躇滿志。

一年後,他很快向眾人證明了自己的實力。

1993年5月,在日本小有成就的beyond攜新專輯《樂與怒》回港,專輯最終大賣三十萬張。

那首《海闊天空》帶著黃家駒滿腔的滄桑和對未來的嚮往,一夜之間響徹香港大大小小的電臺。

5月28日,beyond在吉隆坡國家室內體育館舉辦演唱會,《海闊天空》唱至一半,黃家駒緊握手中的吉他,對歌迷許下承諾,期待1994年後再見。

此時正值家駒創作的巔峰期,眾人都滿懷希望,盼著新年的到來。

但天不遂人願。

一個月後,黃家駒在日本富士電視臺錄製節目期間,從舞臺不慎墜落,因頭部重創,不治身亡。

在醫院搶救當天,有女歌迷守在一家食店摺紙鶴,為黃家駒祈福。

一千隻千紙鶴被送入黃家駒病房,但卻未能將他喚醒。

新年終會來臨,卻獨獨少了黃家駒。

1993年的十大勁歌金曲頒獎典禮,梅豔芳把榮譽大獎頒給了已故的陳百強和黃家駒。

但斯人已去,要這“榮譽大獎”又有何用?

六年後,失去黃家駒的beyond宣佈解散。

beyond雖散,但歌迷未散。二十多年過去,黃家駒仍是歌迷心中的白月光。

2013年,廣州恆大首奪亞冠當晚,5萬球迷難掩內心狂喜,高唱《海闊天空》;

3年後,日本東京街頭,一位來自海南的歌手背對身後的車水馬龍,依舊唱了首《海闊天空》。他對面的中國姑娘起初輕聲跟唱,動情處放聲高歌,不禁淚流滿面。

那是一首關於理想的獨白,人人為之觸動,但這一切彷彿又與黃家駒無關。

很多人針對如今懷念黃家駒的舉動嗤之以鼻,他們認為:

將已然退出生活的事物當作經典,只不過是一種善良的習慣。人們因為對黃家駒的英年早逝感到惋惜,所以難免將其作品神化。

然而不可否認的是,一個時代的焦點註定無法聚集到每個人肩頭,而正是那些廣為流傳的歌曲,才讓我們每個人的悲歡離合在一首歌中相遇,並得到關注。

毫無疑問,黃家駒的歌曲中有著太多專屬於那個時代的精神宣洩,那些歌詞力透紙背,歷久彌新。

那些迷惘的、失落的、怯懦的念頭,經由滄桑的、悠揚的、不屑的聲調吟唱,逐漸融入了我們的骨血,幻化成你我如今的模樣。

這是誰也不能抹去的事實。

2003年5月27日,僅剩3人的beyond二次赴京,在首都體育館再次舉辦演唱會。

他們以《海闊天空》作為開場曲目,又以《再見理想》收尾,用15年時間,和自己當初的理想道了一聲“珍重”。

那場演唱會的模樣隨著歲月的侵蝕,在我腦海已經漸漸模糊,但我分明看到他們一直在喊:

再見,理想;再見,家駒。

一一END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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