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仨退賽,是脫口秀性別“對立”的大和解嗎?

《脫口秀大會4》節目漸入高潮。

這期最令飄有感的,是顏怡顏悅和王勉的退賽。

由於有想合作的舞臺,所以三個選手選擇退賽,下輪以合作的方式表演。

他們仨退賽,是脫口秀性別“對立”的大和解嗎?

針對這幾人的退賽,網路上有很多對選手“陰”的一面的討論。

但飄這次選擇看到這場退賽“陽”的一面。

性別話題幾乎是國內外脫口秀必有的話題,但男性話題和女性話題如何形成一個良好的生態,其實是如今國內脫口秀的一大難。

這種“難”的解決方案之一,或許在王勉和顏怡顏悅的合作中可以看到。

他們這期舞臺本來就想合作,無奈時間太短,沒磨合完整。

而他們合作的方式是,分別講男性女性之難,而造成這種“難”的兇手,或許是同一個。

顏怡顏悅的段子主要集中在男性擁有種種特權。

而王勉的段子主要吐槽男性氣質,“be a man”的教育施加給男性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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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指出了特權背後的反向歧視。

所以兇手是什麼,就是男女雙方都在經歷的“性別規訓”。

《脫口秀大會》辦了那麼多期,飄飄期期看,尤其關注裡面女性脫口秀演員的成長。

一直想聊,卻一直找不到機會聊,如今似乎終於找到了時機,聊聊這對雙胞胎——

今年進步非常顯著的,顏怡顏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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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顏怡顏悅這期殺瘋了。

可不是。

網傳評價最好的,是那個“做個人吶”的段子。

有些男人就喜歡幻想一個默默為他付出的女人

他一回到家就有好吃的好喝的

他就只要躺著

我覺得 他想回的不是家 是他媽媽的肚子

那種好日子 一個人一輩子只能過十個月

出生以後 就過不了了

因為他要做個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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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諒截圖效果有些魔性

這段,正是李誕笑出聲拍燈的口子。

其實細究,頗有點楊笠的風格,大段鋪墊,最後用雙關,給你禮貌地來一刀。

楊笠最初“溫柔一刀”的名號正來源於此。

顏怡顏悅用這種技巧,是狠,有效果,老闆李誕也喜歡。但飄覺得不能代表她們的特點。

因為楊笠耍刀子耍得已經太溜了。

舉個例子,笑果反跨年那場演出——

我說你(男人)是個垃圾

你肯定是不樂意

但如果我說你是個好人

你也覺得我在侮辱你

現在我說你是個普通人

你也不高興

那你到底是什麼人

賤人(見仁)

……見智的事情

他們仨退賽,是脫口秀性別“對立”的大和解嗎?

他們仨退賽,是脫口秀性別“對立”的大和解嗎?

發現沒,楊笠的刀還帶拐彎的。

從技巧上來說,這種刀法,不但好笑,有效果。

而且把觀眾的節奏帶住了。

顏怡顏悅的優勢特點,不是這種明刀,而是一種暗刺。

這種特點,在這期節目裡,逐漸顯露出來了。

什麼暗刺?看似平靜,卻埋雷三尺的“陰陽”話術。

好比如這段,各種指示牌上的小人標識,透視男女的性別處境——

因為你們看

大街上 那安全標誌的小人全是男小人

什麼紅綠燈 小心地滑 禁止隨地大小便

還有安全出口

就感覺男人可以一直犯錯

犯了錯 還有專用的

安全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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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誕覺得這段邏輯差,但女性一定是能讀懂其中深意的。

我們的社會規則中,給男性設定太多的“安全出口”。

故意傷人常常被包裝成“感情糾紛”,家暴事件定性成“家事”便能大事化小關門解決。

同樣是喝酒,酒後亂性是一個逃責詞。

扣給女方卻常變成受侵害的原因,及蕩婦羞辱的理由。

漫不經心的玩笑下,深深包裹的殘酷真實事件,令人唏噓。

表演由淺入深,顏怡顏悅越來越敢說。

玩笑下掩埋的猙獰真相,愈發令人覺得諷刺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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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誕常把“好笑就行”掛嘴邊,作為一種自保哲學。

但無可否認,幽默的一大功能,就是刺世。

王小波有句話說,呆板的環境下,人起碼是能收穫到幽默的。

因為笑話的一大作用,就是幫助人安全地說出真話。

限制越多,人為了說點真話,可不就要把幽默話術練得精湛些?

顏怡顏悅恰是喜歡把尖銳包在無辜的段子裡。

只不過按照限制, 便要裹多幾層。

而這裹多的幾層,就是她們的喜劇功力的體現。

這不比一些脫口秀演員,都2021年,對男人之難的想象,還只能停留在一個逼他逛街的野蠻女友身上,然後拿到4燈要清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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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逐漸內狠的風格勢頭,或許在於,與冷麵笑匠,略帶憨態的表演風格形成反差。

顏怡顏悅底子裡,其實屬於帶些理想主義的社會關懷派。

和楊笠那種高度個人視角的經驗感受派不同。

於楊笠而言,女性話題是她作為一個女性脫口秀演員,無法迴避的個人體驗。

而若是你要學院派地和她聊女性主義問題,她很坦然:我不瞭解它。

她的創作來源,不是社會關懷和女性主義理論,而就是個人生活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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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來源 | 穀雨實驗室 作者:李楠

而顏怡顏悅不同,她們曾在採訪裡很坦白地說:我們沒有生活,生活就是讀書看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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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氣質在喜劇演員中比較罕見。

所以她們作為脫口秀演員出道後,晦澀、知識精英味太重,成了她們與喜劇的第一道門檻。

有脫口秀演員曾感慨,以前她們的梗深到,他可能要帶字典或者翻譯才能讀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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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道門檻,直到上了《脫口秀大會2》,她倆才第一次試圖跨過去。

從講她們爸爸跳鋼管舞的段子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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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邏輯不流暢,但好歹是她們開始貼地而行的第一步。

但顏怡顏悅曾經學院派的底子,於喜劇創作是件壞事嗎?

恰恰相反。

當她們開始接受了喜劇的技巧和邏輯,曾經對於女性主義理論的研究閱讀,從缺點成為了特點。

因此你可以發現,雖然顏怡顏悅的文字,人格感不如很多女性脫口秀演員強。

但她們的社會關懷意識更強,因此輻射的性別困境問題更廣。

她們談女性在職場上被當做花瓶的現象。

別人當脫口秀演員 我們當禮儀

別人說一大段脫口秀 我們說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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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談男性有不注重外貌的特權。

但她們對於這個問題,她們不止於此。

她們更看到了這種特權背面的,男子氣概的綁架性——

那些最男人的社會大哥

他們一點都不怕被刀砍

他們只怕被刀砍的時候

被一刀割出雙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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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談社會對女性的外貌綁架。

這個“美少女戰士為什麼要在打人之前化妝,不應該被打死了下葬之前再化嗎”的段子,讓現場的男領笑員都撫掌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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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就想起楊笠曾說的,其實女性段子她們一直都在講,只不過不好笑的時候,根本沒人聽。

女性關懷雖好,但能否把良藥拌進飯裡,給大多數人喂下去?

這個時代佈道的最好方式就是讓人根本就沒有意識到你在佈道。

顏怡顏悅能很快轉變過來,飄覺得,是她們作為書卷派,卻沒有知識精英的那種虛偽性。

且,相較與楊笠的那種市井派,她們有一種信仰知識的讀書人,那種理想主義的較真感。

飄在顏怡顏悅《人物》的採訪裡,讀到一個趣事。

她倆在一群男演員中給楊笠遞過去一本《父權制與資本主義》。

在場男演員給嘲笑了一番,男性人多勢重,楊笠當時開玩笑地擋住了書的標題。

雙胞胎在這方面就軸得多,或許是因為她們有彼此站在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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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笠評價顏怡顏悅,她們是真的相信她們所講的東西。

相比楊笠的如今的靈活強大,顏怡顏悅雖然接受了喜劇的邏輯和技巧,但對於幽默下想要傳遞的那層女性關懷。

她們仍有一種固執的拙勁。

或許,正是這種拙,才使得她們願意在那麼無辜的笑話下,埋進那麼尖銳、殘酷的女性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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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因為如此。

飄覺得, 相較於強大的楊笠,在顏怡顏悅身上,其實能更容易找到投射。

楊笠身上,更具備傳統笑匠那種鬆弛的巧勁,更有一種看似普遍,其實罕有的鈍感和消解能力。

這種人其實更具備大規模出圈的可能性,因為機遇在她身上,容易被放大。

但顏怡顏悅,又更接近一種,在被男性話語主導的職場、領域中,認真地打拼,敏感地感受、直面地反抗的年輕女性形象。

每個領域的女性工作者都會經歷不同程度的歧視和輕蔑。

脫口秀這個被男性佔據的表演行業,女演員所要經歷的外貌和女性氣質凝視,幾乎是普遍現象。

但楊笠說自己唯一遇到,被擊中的一次,是出道不久尚且只做線下演出時,被觀眾說了一句“好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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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來源 | 穀雨實驗室 作者:李楠

除此之外,楊笠再也沒有較真過,她彷彿是很容易強大的型別,經歷過一次她似乎就免疫。

於是大家就看到了一個,當被跳腳男性瘋狂網暴時,她在微博上若無其事接推廣忙著實現財富自由的“楊姐”形象。

但這方面顏怡顏悅的表現就顯得沒那麼“老辣”了。

面對歧視,如果說楊笠強大的方向是鈍感和消解,那麼顏怡顏悅的方向則是學會懟回去,然後敏感、較真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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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怡顏悅是敏感的,據楊笠說當時反跨年脫口秀,楊笠被網暴得一臉懵的當口,是顏怡顏悅主動找楊笠:我們很擔心你。

處境被點破、共情,楊笠本人才得以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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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來源 | 穀雨實驗室 作者:李楠

對他人的處境細膩敏感如此的顏怡顏悅,直到現在,還在外貌凝視這個坑裡反抗著。

而楊笠顯然已經跳出,現在如果有人關注楊笠的外貌,唯一的效果就是顯得那人很low。

但直到現在,網上仍然很多人說顏怡顏悅能力普通,外貌加成。

雖然她倆已經講過了無數反對外貌焦慮的段子。

兩姐妹對他人過度關注外貌的現象尤其敏感,所以當寧靜在她倆表演後,誇她倆美女的時候。

顏悅報以一個意味深長,禮貌不失尷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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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仨退賽,是脫口秀性別“對立”的大和解嗎?

外界總渴望用外貌價值去評判脫口秀女演員的能力,其實無論是否定還是證明,本質都不太尊重。

這種事,顏怡顏悅之後的表演生涯,必然還會經歷。

但是依舊很高興,她們和楊笠,以各自的風格和進步,逐步在男性話語主導的脫口秀門派裡,開闢了一個女性話語場。

楊笠有段句話說得很對。

為什麼有人覺得在脫口秀舞臺上講女性話題,就是財富密碼呢?

她們,這群女性脫口秀演員們,只是在說她們的生活經驗。

身為女性,她們又有什麼必要,刻意迴避這種標籤去講脫口秀。

如果這個舞臺上的所有女脫口秀演員,都不講女性話題。

那麼。

女性幽默的時代,反而不會到來。

因為她始終活在一種凝視中。

當一個人永遠放棄不了被凝視的認同感和快感,她永遠都不可能幽默。

所有女性脫口秀演員都在試圖放下。

雖然永遠有人試圖給她們安上。

而顏怡顏悅和楊笠,等一眾女性脫口秀演員的放下,也不是著力在咋咋呼呼地扮醜上的。

而是尋找到了一個更貼近自我的喜劇人格。

女性獲得幽默感的第一步,或許正是。

接納、並且表達自己的奇怪。

因為一個人的奇怪,有時恰恰正象徵著她的獨立和完整。

因為它的底色是勇氣和自信。

希望顏怡顏悅,能繼續表達、挖掘自己的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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