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羊瑣憶】巴隴鋒:兒子娃不吃十年閒飯,兒子娃不吃十年閒飯

原題:放羊瑣憶

作者:巴隴鋒

【放羊瑣憶】巴隴鋒:兒子娃不吃十年閒飯,兒子娃不吃十年閒飯

隴東話說,兒子娃不吃十年閒飯。不錯的,我八九歲就隨人放羊,十來歲獨自放羊,十二歲初中前就成放羊好手了。說是放羊,其實牛羊騾馬驢甚至豬,各種家畜混著放,就差放雞放蜂了。

小時候我比較匪,五米以上距離,無論地勢平險,我非得做一次衝刺、來一場比賽,多是自己跟自己比,但自洽的勁頭兒很高;一丈高的高塄,人們都被考住繞著走,而我不眨眼地一躍而下,至今在在難忘凌空飛下時的眩暈、落地時的心顫以及人們替我擔心的尖叫聲;這樣,我以勇敢而出名。這樣的娃,不早點放羊實在浪費。可放羊不是我足以稱道的地方,當年我們隴東的孩子,十歲後不分男女都要放羊,還極可能因此輟學,尤其女孩子,家長們似乎很後悔讓其進校門。隴東的山大溝深嶺高河長、草木茂密而廣闊,天大地大正張開懷抱,等著我們往進鑽嘞。那些到年齡而沒讓放羊的,肯定非殘即傻,再就是吃國庫糧而暫居農村的人。我們這些牧羊娃,個個健康機靈、嚮往自由、熱愛自然,無懼放羊。最重要的,八十年代初包產到戶,家裡分了半座山幾十棵樹幾礆畔林,還有幾十畝地幾十只羊以及牛驢等家畜,大人們忙山林地的大事兒,都還忙不過來;牧羊我們責無旁貸,不以放羊為恥為累,相反的,我們以之為榮、以其為樂。

幾十年匆匆而過,現在回想,那是生活賜予我們的貴重禮物。這禮物不是人人都可均沾,大約六七年後,放羊就已不再是隴東孩子的“必修課”。瞧瞧,八零後沒機會享受放羊樂趣。

別說,放羊還真趣味多多。牲畜被趕出圈、吆到村頭溝邊後,就可以放心“打”下溝去啦,大山旮旯隨便你吃哪根草去,反正我們放羊娃是大事如一,解放了。躺草地、鑽樹林、玩打仗、搗鳥窩、溜滑滑,打牌、搭火烤饃烤土豆燒麻雀,騎牛騎驢騎馬、騎羊騎豬,偷果子、摘野果;看驢生驢駒、母馬臨盆、羊下羊羔,提著羊羔回家,無一不驚喜……這些都是放羊娃乾的事兒,四十年後想起,心仍飛起來。中秋灌木叢中的莫里紅是山楂,盛夏礆畔上可口的悶瓜瓜,有個詩意的名字文冠果……野趣和知識、江湖和廟堂的聯絡,要到很多年後才知。一代人有一代人生活,現在的孩子,或被課業擠壓,或著迷網路,缺少接觸大自然的機會,享受不到我們當年的甜野生趣。

【放羊瑣憶】巴隴鋒:兒子娃不吃十年閒飯,兒子娃不吃十年閒飯

放羊不僅充滿樂趣和驚喜,還時有收穫。嬬牛下嬬牛,三年五條牛;我家的老黃牛,連年產下小母牛,解了家裡的困。我們有山羊綿羊,個頂個厲害,母羊豐產,羯羊壯實,包含著全家心血;進城十幾年的母親經常提起那隻老綿羊,說它一下就是三隻羔,養活我們長大。我還記得與父親去賣牛娃、大綿羯羊時的揪心和留戀,它們實在太漂亮啦,街上人人誇讚,我和父親與它們揮淚告別。為創收,放羊時我們還要拾羊糞豆兒、挖藥材、背柴、割草,傍晚趕著牲畜負重而歸,勞累伴隨著絲絲喜悅。

誠然,放羊也無聊,充滿無處不在的焦慮、艱辛甚至危險。冬日凍裂手腳,夏日曬傷皮囊,忍飢挨餓坐在山頂溝畔,或從溝底望藍天,等待吆羊回家的少年心懷憂傷:日月悠長,何時到家!斷斷想不到人生如白駒過隙,很快就年近半百敲著鍵盤迴憶過往。偶爾一言不合打架,讓你知道人生挑戰無處不在。大自然會發怒,暴雨泥石流突然襲來,山塌河漲間,人畜的命就捏在老天的指尖上。即使平時,也要腳底點汽燈,堤防著陷阱、毒蛇。更多面對的,是放羊本身的挑戰,往往剛端上碗,牛就跑到人家莊稼地去了,得百米衝刺抵達;經常尋到天黑,也找不見自家走散的牲畜,心中絕望無法描述。

放羊的危險莫過於拉荒,熊孩子點燃山火的瞬間,也將此生最大的恐懼永留心間。

當然啦,放羊也能放出感情,每到期末我就分外地想放羊。

放羊很鍛鍊人。吃苦中長才幹,放羊娃成才者自古就有,如王冕、朱元璋。我們村有個孩子,十三了還不上學,一直放牛,目光呆滯怕見人,但讀書後異常用功,現已是中學英語教師。前年,我見到一位後來斬獲茅獎的作家,一聊,不由感慨:同為天涯牧羊人。

人不出門長不大,放羊娃最渴望走出大山。他們昔日放牧牛羊,今天放牧生活,放飛理想。

寫於2021年3月21日(本文發表於《春城晚報》2021年3月23日副刊,有刪節)

【放羊瑣憶】巴隴鋒:兒子娃不吃十年閒飯,兒子娃不吃十年閒飯

作者簡介:

巴隴鋒 男,現居西安,文學碩士,系中作協會員、陝師大碩士生導師、魯迅文學院中青年高階編劇班學員、陝西文學院簽約作家、陝西“百人計劃”作家,有長篇《雲橫秦嶺》《永失我愛》《絲路情緣》出版,均參評茅獎並在省級人民廣播電臺播出,其中《雲橫秦嶺》獲《今古傳奇》第二屆全國小說獎,《絲路情緣》進入多個文學書籍排行榜。在省級以上刊物發表《烏蘭察布之戀》《華清是個宮》等中短篇小說多篇,其中《烏蘭察布之戀》位列《思南文學選刊》AI榜第五名(莫言作品第二名)。長篇小說《正義之劍》即將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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