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4月1日正式公映以來,
《當男人戀愛時》
在臺灣本土贏得了巨大的成功。
到影片下線為止,該片拿到了
4億新臺幣
(摺合成人民幣9100萬),暫居今年中國臺灣地區的票房冠軍,同時也是臺灣地區影史票房第六位。
然而本片在大陸6月11日上映之後,無論是在票房表現上,還是在口碑風評上都遜色太多。
上映一週後,該片大陸票房只有
5000萬
人民幣(目前升到了1。3億),比它晚一天上映的《超越》都已拿下了一個億的小目標;而作為大陸觀眾影向標的豆瓣評分,它也僅僅得到了
6.7分
。
以前,臺灣爆款愛情片在大陸上映時,總能收穫一輪票房和口碑,為何《當男人戀愛時》卻沒能複製當年模樣?
01
《當男人戀愛時》其實並非臺灣本土原創電影,而是改編自2014年的同名韓國影片,講述了一個收高利貸的小混混和被催債人女兒之間愛恨情仇的故事。
男主角
阿成
,雖然整日不幹好事,替高利貸組織暴力催收債款,但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暴力只是用來對付自己。比如拿香鼎猛砸自己的腦袋,灌下汽油威脅被催債者。
甚至於,看到被催債者太過可憐,阿成還會自掏腰包,留下一部分錢幫忙救濟。
在這一過程中,阿成對一位被催債者的女兒
浩婷
,一見鍾情,由此開始了一波
流氓小混混瘋狂追女神
的逗趣舉動。
就在阿成歷經千辛萬苦追到女神,兩人快要修成正果時,卻因為他們想要過上正常人的日子,博得開奶茶店的資金時,被放高利貸的大姐擺了一道,阿成將自己和浩婷所有的錢盡皆賠光。
隨後,阿成和浩婷一刀兩斷,並因為毆打警察進了監獄。
影片最後,為我們上演了一段淚目戲碼,阿成被提前釋放,原因在於他患上惡性腫瘤,不久將離開人世。
在為浩婷捨命拿到當年那筆錢款後,阿成打算瞞著浩婷和家人一走了之,但最終還是被大家發現。於是,阿成和身邊所愛之人進行了最後的暖心告別。
從本片的故事主線不難看出,流氓、撩妹、耍酷、鬥毆、絕症、生死戀,幾乎所有中二狗血、奇情俗套的橋段在這部電影中,你都能找到。
但這並沒有讓本片乏味無趣,在男演員
邱澤
的巧妙演繹下,你能感受到,即使是一位偶像級別的帥哥,也可以用泡麵頭和邋遢樣,散發出市井小混混的腌臢味道和不羈做派。
不僅如此,相比於韓國原版,本片高明的一點在於,它對男主角阿成人設的改編,以及對臺灣底層民眾生活的關注。
在韓版中,黃政民演繹得雖然更富層次性,可該片既沒有言明阿成為什麼從事這一灰色行業,同樣也沒有對其性格做出更多的渲染。
而在臺版中,阿成並非自願進入高利貸組織,而是因當年為了替哥哥還債,無奈“賣身”為打手。這也解釋了為何他在催債的過程中,永遠以“自虐”的方式嚇唬被催債者,而不是對他們採用暴力手段。
這首先在人性層面,做到了“洗白”,讓我們能更加
共情
於這個角色。
其次是由阿成所代表的底層民眾的生活境況。不管是曾經投資失敗過的哥哥,還是開著公交車的老父親,或者是讀過大學在銀行做櫃員卻賣不起房的浩婷,以及那些掙扎在生活熱鍋上的被催債者,他們渴望住進新建的高層住宅區,渴望開著自己的小店,過上正常而體面的生活。
可現實卻是,想要得到這一切,透過黑色手段斂財是一條捷徑。
影片中最為刺目的一句話便是:
想要過正常的生活,那是有錢人的事。
這不禁讓人想到了黃信堯的《大佛普拉斯》和《同學麥娜絲》,將底層小民
頹廢寂寥、毫無希望
的現狀描摹得淋漓盡致。
單從這一點來看,《當男人戀愛時》頗有現實主義的色彩,常常溢位市井老巷的氣味,生猛得有些嗆人,卻又能發人深省。
可單憑這一點,想要打動內地觀眾又遠遠不夠。畢竟,這部電影說到底,還是愛情片,
從男女之間的性別觀念和愛情的時代變遷來看,它在當下語境中,其實已經“不合時宜”了。
02
如果我們研究研究大陸電影票房榜單,會大為吃驚:排名前二十的影片中,和愛情相關的,竟然只有一部《美人魚》。
而近十年,能引起市場反響的愛情故事,在觀念上也發生了明顯的改變。
2011年的《失戀33天》以票房黑馬的姿態,出現在公眾面前,這部電影的視角不再是大男主的我行我素,而是“都市小妞”的失戀寄語,如何看待失戀這件事,成為新一代女性白領族群的日常課題。
2019年的《白蛇·緣起》更進一層,這是一個陽光少年對於女性身份的熱情確認,許宣不再是懦弱無能的渣男,小白也不再是一味犧牲的苦情女。前世今生的緣分,不因人妖之間的差別而放棄,這種互相付出、互相守護的愛遠比女性總是成為兩性關係中的犧牲者更動人。
沿著這一視角,我們重新審視《當男人戀愛時》這部電影,便會有新的感悟。
阿成雖然在一開始,為了追求女神浩婷,拾掇髮型、講究穿搭,最為關鍵的兩個節點便是,
用自己的特權為浩婷脫身債務,以及在浩婷父親去世時,如同準姑爺一般為其父送終。
可即使是這兩點,也難以掩飾阿成骨子裡的大男子主義。為浩婷擺脫債務,只不過是他追求浩婷的捷徑;而替其父隆重送終,又是傳統父權制度下的倫理規訓。
阿成從一開始,就在行為、身份和倫理關係中,拼盡全力地想成為浩婷的“合法配偶”。
而當他瞞著浩婷,將兩人所有的財產壓在賭局上時,阿成只不過是想成為“英雄救美”中的那個“英雄”,至於怎麼救,需不需要救,他既沒有徵求過浩婷的意見,更從未將“徵求”視為應當。
所以當阿成失敗後,他的腦子裡只有一件事:如何切斷自己和浩婷的關係。其根本原因既非他不愛浩婷,也非浩婷不愛他,而是在於,
他視自己沒有“拯救”浩婷而感到恥辱,更因浩婷繼續愛他而深感罪責。
阿成的所謂愛情,其實是中二男生的一廂情願,
從頭到尾,他想到的只有自己的情緒和浩婷的處境,而從沒有反思過自己的處境和浩婷的情緒,而後一對關係,才是如今健康的新型男女關係。
換句話說,女性不能只是作為被凝視和被施捨的一方,也應擁有表達意見和投反對票的權力。
《當男人戀愛時》反響平平,看似是水土不服,實際上折射的乃是觀眾觀影心理的劇變。
當看到阿成在樓梯口猝然脫下褲子,尋求野合,女性觀眾們不會覺得這一橋段輕鬆有趣;當目睹浩婷先是照顧自己父親,之後忍痛送走男友,最後可能還得料理阿成父親的吃喝拉撒時,女孩兒們更不會將其視作理所當然的義務。
邱澤再帥,再有男人戀愛時的孩子氣,已無法抵擋本片中,那早已被時代所厭惡的直男色彩。而這一點,或許才是令本片票房失利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