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1
女人心,海底針。
寧易有時候真搞不懂曲歡這女人。
他們在一起十年了,從十八歲到二十八歲,這一路上多少人愛了分了散了走了,像他們這樣的孩子早就能打醬油了,可他和曲歡仍然只保持著簡單的戀愛關係。
這個週末曲歡總算沒忙著加班,百忙中抽空和寧易一起去超市買菜,回家做了頓大餐。
說是大餐其實誇張了,兩個人四菜一湯吃到撐,曲歡不會做飯,寧易主廚無一例外都是她愛吃的。
“老婆,跟你說個事兒唄。”寧易心裡有點緊張,盛了碗湯,結果一不小心就盛多了,硬著頭皮喝了小半碗,打了個飽嗝。
曲歡看著他那副傻樣忍不住笑了:“說唄。”
“曲小姐,你打算什麼時候給我小紅本?”他語氣調侃,卻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的反應,像一個認真上課的學生。
女人夾菜的動作頓了一下,拂了拂垂落嘴邊的髮絲,輕聲道:“大寧,你知道的,這個專案今年剛有起色,現在好不容易——”
“我知道,”寧易直起身子,意有所指,“結婚不耽誤你做專案啊。”
在談判桌上說一不二,和地痞老賴鬥狠耍狠的女人此時卻顯得不知所措,眼神有些漂浮,說著自己都不相信的保證。
“再等等,最多明年,不,年底我們再商量這個事兒好嗎?到時候專案肯定完工了,我們就——”
筷子擱在碗上,清脆地打斷她的話。
寧易低著頭看不清神色,聞言突兀地笑了笑,聲音低了下去。
“曲歡,你不能老拿這一套敷衍我。”
空氣尷尬地沉默著,桌上的飯菜還冒著熱氣,升騰到空中,隔著一片水汽,兩人彼此的視線都看不真切了。
“你週末總說加班,可是上次小劉打電話來找你,說你沒接電話,問你在不在家。”
曲歡聽到寧易隱忍的語氣,後背有些僵硬。
小劉是她的助理。
男人喉結滾動,有些顫抖:
“曲歡,你是不是愛上別人了?”
女人抬頭,眼神裡滿是被灼傷的不可置信,筷子被死死捏在手裡,曲歡冷笑:“那你呢?”
“什麼?”
“你跟馮媛又是怎麼回事?我看到了,你那天和她一起進了酒店。”
寧易有點心虛:“你——看到了?”
他赤白著臉辯駁:“她剛從國外回來就住在那家酒店,我送她去是因為那天下雨,她沒帶傘——”
“她沒帶傘不會打車?非得你送?然後呢,你衣服打溼了去酒店換了身衣服?”曲歡眼圈泛紅,不假思索替他補全後面的發展。
“我壓根就沒進去!”寧易也有點急了,看著女人眼睛裡的碎光,也不知道是在掏誰的心窩子。
不管他有沒有進酒店,他瞞著她和馮媛私下會面已是事實。
這頓飯到底是過於豐盛了,寧易說自己撐得慌出去散步消食,拾起茶几上的車鑰匙。
讓食物熨帖過的身體又漸漸冷了下來,曲歡起身去拿忘在書房裡的大衣。
2
寧易是個很念舊的人,曲歡不知道這是不是好事,可她現在對這一點感到了一絲厭煩。
書房裡寧易的舊物塞滿了一整個抽屜,還藏著掖著不讓曲歡看,說是他的寶貝。
抽屜沒上鎖,曲歡也沒興趣,寧易什麼東西都留著,又不是要過冬的倉鼠。
但此刻,她突然很想知道,寧易到底都藏了些什麼。
曲歡的手拉開抽屜——
抽屜裡的東西被主人擺放得很整齊,他用過的舊手機,年少時她編織的草戒指,還有……她的視線愕然地停留在了那個有些年頭的盒子上。
盒子很精美,表面是炫彩的星空,那裡頭應該裝著他們當年最流行的星空棒棒糖,不過現在是空的。
曲歡深呼吸,笑容苦澀。
果然舊情難忘。
這麼多年了他都一直留著這個盒子,他送馮媛的禮物。
頭腦發熱,曲歡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忍不住把手伸向盒子——
一陣恐怖的吸力自指尖觸及盒面起傳來,漸漸形成一個割裂空間的漩渦,她雙目圓睜,尖叫剛從嗓子裡擠出來,人就消失在原地。
臂彎裡的大衣掉落在地板上。
午後的陽光穿過窗戶灑落在木色地板上,形成一輪溫柔的光圈。
歲月靜好的畫面。
那是一年最炙熱的季節,盛夏初始,青蔥歲月裡所有都是未知。
曲歡的人生裡,還沒有寧易這個人。
“敢惹我們王哥,不想混了是不是?”
曲歡看著眼前兩個穿著校服染著黃毛的半大少年,整個人都是懵的。
等等,這個場景,這條巷子,這不是她高中旁邊那條小吃街嗎?還有眼前這兩個流裡流氣的中二少年,曲歡的腦仁隱隱發疼。什麼鬼,她是在夢裡嗎?
然而此時巷口那個熟悉得有些稚嫩的聲音打破了她的幻想:
“放開她!”
這個聲音……曲歡表情複雜地回頭,穿著整齊校服的寸頭少年明顯很緊張,看見她後挺了挺胸膛,和她記憶中一模一樣的對話重疊,她知道他馬上就要引來眾人的嘲笑。
果然,他安慰她:
“同學你別怕,我、我已經叫老師了!”
夜燈初上。
曲歡看著鼻青臉腫還衝她傻笑的少年,直嘆氣,被人揍了還能笑出來的,也就只有寧易了。十年前,寧易用“瘦小”的身軀擋在她面前,以英雄的方式出場,被兩個小混混一頓海揍。
還好他真的叫來了老師,曲歡一個人或許能脫身,要帶著這麼個“拖油瓶”,難。
曲歡從小就是別人口中的“野孩子”,父親出軌拋棄了妻女,街坊鄰居說三道四欺負她們母女倆,母親性格又懦弱,曲歡從小就真的像個野孩子一樣摸爬滾打著長大。
誰敢說她們就撕爛誰的嘴,誰敢欺負她就狠狠打回去,回到家母親看見和人打架一身是傷的女兒時,抱著她哭,曲歡沒有。
哭是沒有用的,她一開始也只會哭,可是隻會被人欺負得更慘。從那個人拋棄她們的那一天起,曲歡在這個充滿惡意的世界裡,早早學會了這一點。
沒有人保護她,她就自己保護自己。
所以被這兩個刺頭找上門來的時候,她其實並不慌。包裡有她長年隨身攜帶的水果刀,當然她不會傷人,嚇嚇這些毛都沒長齊的愣頭青足以。要不是他們那個傻逼老大在她的書上亂塗亂畫,她也不會把他的書撕了。
曲歡不覺得自己有錯。
然而見義勇為的三好少年寧易,不合時宜地出現了。
3
十八歲的曲歡眼梢帶刀,看世界是冷的,眼前這男生弱不禁風的模樣還逞能搞什麼英雄救美?更何況她也不美,這傻子搞錯物件了。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從包裡扔出一盒創可貼,一聲謝謝沒說就走了。
誰知這人就纏上她了。
後來曲歡才知道,寧易是這學期剛來不久的轉學生,一來就霸佔年級榜首,把第二名遠遠甩在身後。
老師眼裡的香餑餑,曲歡向來敬而遠之,可寧易偏偏自討沒趣,說要給她補習。
有病。
後來她也知道了,寧易不是有病,寧易是看上了她的同桌,班花馮媛。
真正有病的反而是她——高考結束的那天她跟寧易告白了。
她本來只是想跟他道謝的,畢竟這一年如果沒有他的“死纏爛打”,憑她自己能不能考上現在預期以上的大學真的很難說。
可是看著眼前吃酸辣粉辣得滿臉通紅還衝她傻樂的少年,曲歡突然意識到,自此以後他們就是兩條再也不會相交的平行線,寧易有他一片光明的前程,而她也有自己要揹負的人生。
這幾乎是最後的機會,而她一向是敢想敢做的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能是被她傳染,寧易也犯病了——他答應了。
二十八歲的曲歡,此刻心情很複雜。
今天是平安夜,再過一會兒,寧易就會給馮媛送禮物了。
第二天全班都會知道馮媛收到了一盒所有女生夢寐以求的星空棒棒糖,馮媛會在大家的八卦和追問中紅著臉說自己真的不知道是誰。
但是曲歡知道。
那天晚自習結束後她臨時返校拿東西,看到寧易鬼鬼祟祟進了他們班。馮媛和她的桌子並在一起,偏近靠窗的位置,她坐裡面,馮媛坐外面。
曲歡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看著十年前的青蔥時光發生的這一切。
寧易傻站在桌前猶豫不動,一副很糾結的樣子,看得曲歡都想按頭幫他送了。
再不送門衛室的保安大爺就要熄燈斷電了啊。
果然,熟悉刺耳的口哨聲響起,整棟大樓一片黑暗,她聽到寧易驚呼了一聲,慌慌張張地放下盒子往外走。
曲歡轉身欲往前門躲,可她忘了自己並不是十八歲,天天走過的走廊和教室此時對她而言早已陌生,以至於忘記躲過前門多次被大家吐槽的門檻,尖叫著直直往地上摔。
這聲悶響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沉重,寧易也被嚇得夠嗆,男生漸漸認出了眼前熟悉的身影:“……曲歡?”
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曲歡揉了揉摔得發麻的膝蓋,努力若無其事:“……好巧啊。”
寧易問:“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走啊?”
話到嘴邊,曲歡嚥了下去,挑眉反問:“那你呢?”
一定是她的錯覺,不然她怎麼會覺得黑暗中少年的臉紅了。
“啊……我以為你跟我一樣,準備送聖誕禮物。”
曲歡愣住,沒有想到寧易居然會大方承認,儘管他的聲音很輕很低,手也不安地攥成一團。
她心裡很酸。
眼看著自己愛的人為喜歡的女孩準備禮物,尤其是得知十年後他們仍舊情難忘藕斷絲連,負面情緒簡直爆棚。
曲歡語氣僵硬,帶著怨懟:“我知道你要送給馮媛,你放心,我不會亂說的。”
但也絕對不會祝福你們,曲歡想。
離她兩步之遙的少年像只突然停擺的鐘,猛地一震,不可思議的臉上隱隱含著委屈,著急得很:
“馮媛?不是啊,我、我是送給你的!”
這次停擺的成了曲歡:“啊?”
她張著嘴,一臉被雷轟了的呆滯表情。
反應過來,衝進教室,那盒星空棒棒糖就靜靜躺在馮媛的桌面,月光下表面還閃著絢麗的光。
寧易跟了進來,“誒”了一聲,撓了撓頭,眼神不安地在曲歡身上徘徊:“我剛剛太著急了放錯了,我本來想放你桌上的,給你個驚喜,結果被你……”
被她發現了。
曲歡轉過身,看不清表情,過了幾秒寧易聽到少女似激動似顫抖的聲音:“寧易……你是傻子嗎?”
這個大傻逼十年後都沒有發現,被自己收藏了十年的“定情信物”,居然送錯了人。
聽慣了“學霸”“學神”稱呼的男生第一次被人叫傻子,樂了。
月光下他眼神裡亮晶晶的笑意,看得曲歡想哭。
寧易是喜歡她的?十年前就喜歡了?
這盒糖也是送給她的?
曲歡急不可耐地捧起沉甸甸的盒子,還沒來得及在這突如其來的幸福裡沉浸一會兒,人就被拉到了下一個場景。
時空變換,周圍陌生而熟悉,逼仄但溫馨的一居室——這是剛畢業那會兒她和寧易租住的地方。
周遭只有她一人,寧易不在。
桌上放著的手機“嘀”了一聲。
4
正是寧易的舊手機。
這個手機是寧易大學那會兒用的了,寧易愛惜舊物,常人用一兩年就換的數碼產品,他用了四年。
曲歡猶豫了一下,解鎖,密碼一如既往,是她的生日。
——小易,阿姨會盡快把錢還給你的。這件事歡歡還不知道吧?
曲歡不自覺瞪大眼,這是她媽給寧易發的簡訊?
往前翻,她的動作越來越慢,心也越來越沉。
寧易總說她是個從不回頭看的人。
看似無心之言,戳中了曲歡的心窩。
他太懂她。
一路向前的人看似勇敢,也許只是害怕回頭。
曲歡沒有回首的勇氣,只好往前逃避。
時隔經年,她從未想過那個在年幼,她最需要他的時候拋下她們母女的男人會回來,還是以這樣一種方式。
知道他得了肺癌,二十四歲的曲歡簡直想笑。
善惡終有報,終於輪到他了。
當她第一次被人欺負哭著叫爸爸,得不到任何迴應反而被嘲笑得更狠時,當她知道那個人永遠不會回來時,他就在她心裡死了。
那天母親支支吾吾給她打電話,提起那個男人在醫院住院時,曲歡一瞬間捕捉到她話裡話外的意思,只有滿心的憤怒和諷刺。
當年他那麼瀟灑地扔下她們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應該沒想過今天吧?
“媽,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他。”
她一句話堵住了母親,也沒給她機會就掛了電話。曲歡承認她是有點遷怒於母親,恨她耳根子軟,恨她善良易被人拿捏。
所以當她知道寧易去醫院看望那個男人,並且借錢給他治病的時候,狠狠觸及了她的底線。
他們大吵了一架,那次他們幾乎要分手。
於曲歡而言最不能接受的是,寧易早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也最信任的人,可是居然站在她的對立面,幫這個曾經背叛和拋棄自己的男人,她名義上的父親。
這無異於給她心口來了一刀,腹背受敵。
然而即便如此,寧易也隻字未提,是她母親來找他幫忙的。
門鎖響動。
寧易回來了,揚了揚手裡的袋子。
“跑了兩個城區才買到你愛吃的綠豆糕,別生我氣了?”
這個小心翼翼又彆扭討好的男人啊,曲歡看著他不說話。
對方表情瞬間懊惱起來,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哄生氣的女朋友開心。
他知道曲歡這次是真傷心了——
“對不起,我——”
“明天一起去醫院吧。”
兩人各懷心思,寧易頓住,反應過來,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看得曲歡簡直想掐他。這個往她心口捅了一刀又讓她恨不起來的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