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夢見爺爺。
夢裡，爺爺拿著一個一袋蘋果，塞到我手裡。說著：“一個人在外面，要好好照顧自己。”我能看到爺爺眼裡的溫柔，那種和藹，以前是從沒有過的。
早上醒來，眼睛有些浮腫，頭也痛的厲害。擦了擦眼角凝固的髒東西，想起了爺爺。
爺爺已經不在了。
爺爺去了那邊的世界，距今快一年半了。
我依舊記得爺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閉著眼睛，像個熟睡的孩子。爺爺的臉，爺爺的鼻子，嘴巴，臉上的皺紋，我沒法從腦子裡擦去。
多麼想要告訴爺爺，告訴他我好想他。
儘管爺爺沒有給過我快樂的童年，沒有給過我幸福的生活。但那段養育之恩，已經值得我記住一輩子。
爺爺生前是個脾氣很剛的人。奶奶一輩子在他的棍棒下活著，動不動就會對奶奶拳打腳踢。
但奶奶似乎很愛爺爺，即便如此，也沒有想過離去。
記得那時候，像很多家庭希望，我的父母外出打工，留下我和幾個堂兄弟跟著爺爺奶奶生活。
每天上學回家便是放牛放羊，農忙還要充當勞動力。三年級時，我和兄弟幾個變成了勞作的主要戰力。
爺爺對我們的愛讓人感覺不到。爺爺關心的和喜愛的，似乎只有他的牛和他的田。而我們，是他的勞動力和發洩的工具。
每次頑皮惹到爺爺時，爺爺便對我們拳打腳踢。爺爺的武器是掌，和他肩上披著的毛巾。而我們的武器，則是我們的腦袋。爺爺來掌，我們用腦袋接住，爺爺來毛巾，我們依舊用腦袋對抗。
後來，我們漸漸長大，逐個地離開了家，只剩下了爺爺奶奶兩個人。
每次回去，看不到爺爺昔日的鋒利，爺爺似乎也會關心我們了。他會去街上買蘋果，買肉，買好吃的給我們吃。儘管蘋果是帶壞斑點的那種，爺爺說，這個便宜，還好吃。
突然間，我可以從爺爺的眼裡，看出他的喜悅，也許，爺爺老了，看透了一些東西。也或許，爺爺自始自終都是愛我們的。
我的母親對年輕時的爺爺，充滿仇恨。因為爺爺的蠻不講理和他的臭脾氣，母親年輕時沒少捱打。但母親也很倔，明知道打不過，也會還手。
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爺爺充耳不聞，沒有給過我們一絲幫助和溫暖，成了母親心裡的疙瘩。
但母親是善良的，每次農忙都會回去幫忙，幫助爺爺奶奶。
爺爺去世的前一年，幾乎是躺在床上度過的。各器官衰竭嚴重，引發各種身體問題，讓爺爺生不如死。
我第一次看到，曾經如此厲害的爺爺，原來也是那麼怕死。
每次哮喘發作，爺爺總嚷嚷著帶他去醫院，但爺爺身邊，只有年邁的奶奶。
奶奶知道，兒子們都知道，爺爺已經沒法治了。但爺爺，不願意就這樣放棄。
去世前幾個月，爺爺被折磨的瘦了很多，奶奶也被爺爺折騰的瘦了好多。
但身體稍微舒服些時，爺爺又會揹著他的籃子，去地裡幹活，去撿別人家扔掉的磚頭去了。
爺爺去世的時候，身邊只有奶奶，奶奶看著他斷掉了最後一口氣，看著他沒了呼吸，卻睜著眼睛，應該哭了很久吧。
多麼想再見一次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