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雪山、毛驢、鄉愁!

文人、雪山、毛驢、鄉愁!

元 佚名《雪山運驢圖》冊頁 絹本水墨

25。1×25。9cm 美國弗利爾美術館藏

晚唐詩人、宰相鄭綮有天被屬下問道 :“相國近有新詩否?”

鄭綮說 :“詩思在灞橋風雪驢子上,此處何以得之?”

詩人回答得很明白,詩思只有在驢背上才能產生,離開了驢背,哪還會有什麼詩情啊?

鄭綮口中的灞橋、風雪、驢子構成了意境宏大的名人吳俊臣和吳偉的《灞橋風雪圖》、也寫盡徐文長、唐寅的人生沉澱和仕途坎坷……

文人、雪山、毛驢、鄉愁!

宋 吳俊臣《灞橋風雪圖》 絹本設色

191×94。4cm 美國弗利爾美術館藏

後世多重視研究灞橋景緻與風雪的意境,常忽視驢子的存在。文人畫多以驢子入鏡,為什麼不是馬,抑或者是車?

其一 :貴賤。馬貴而驢賤,馬在古代可以歸為奢侈品行列,除了用於戰爭的戰馬,能騎馬的都是大戶人家,貴胄子弟,文人大多買不起馬。

其二 :自嘲。有理想有抱負,滿腹詩書,情感豐沛的文人在古代很多難以施展才華。他們需要自嘲一番 :“蹇驢聊可當駑駘”“東家蹇驢許借我”“駕蹇驢而無策兮,有何路之能及”“蹇驢得志鳴春風”“正蹇驢吟影,茶煙灶冷,酒亭門閉”“蹇驢放飽騎將出,秋卷裝成寄與誰”……

其三:性情。文人有文人的清高,倔強,頑固,這一點與倔強的驢子神似。

文人、雪山、毛驢、鄉愁!

明 吳偉《灞橋風雪圖》 絹本水墨

138。1×106cm 故宮博物院藏

畫中的女子,承載著文人墨客對自然的敬畏,對旅途的牽絆和對無限鄉愁與歸途的想象,晃晃悠悠走過千載。

作為古代“中產階級知識分子”最大的群體構成,中國文人歷經千年的撕扯和折磨,他們的精神圖騰顯得愚飩、執拗和滑稽,他們渴望融入他人的價值觀,卻又在一聲響亮的嘶鳴中暴露了自己的羞怯而孱弱的面孔 , 最終不得不向世俗與權力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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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吳俊臣《灞橋風雪圖》(區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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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吳偉《灞橋風雪圖》(區域性)

明代,騎驢覓詩的形象不僅入詩,且入畫,成為文人標榜性情、以示孤高的舉止之一。

掙扎中的驢子有一種狂野之氣,明代書畫大家的徐渭就是這樣一頭奇傲縱誕,孤傲自賞的“驢”。他一生命途多舛,遭遇坎坷,晚年悲苦淒涼,形影相弔,他將自己的悲憤和懷才不遇之感融注於筆端,創造了一幅又一幅驚世駭俗的水墨名畫。從他大寫意的《驢背吟詩圖》就能看出他灑脫不羈和狷狂激憤的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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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徐渭《驢背吟詩》紙本 立軸 水墨

112。2×30cm 故宮博物院藏

《驢背吟詩圖》繼承了南宋畫家梁楷的“減筆”畫傳統。主觀感情色彩強烈,筆墨揮灑放縱,把中國寫意花鳥畫推向了書寫強烈思想情感的最高境界。以書法筆意入畫是《驢背吟詩圖》的又一特色。圖中人、驢、樹、藤的畫法應有真、行、草、隸之筆意,令人感覺其間有一股勃勃不息的活力,這正是徐渭之畫能脫俗免塵、卓爾不群之處。

比徐渭早 51 年出生的唐寅,比傳說中“點秋香”的唐寅命運更“悲催”,20 餘歲時,家中親人盡數病故,自己剛開始懂得要上進,參加科舉考試,結果又被一樁舞弊案牽連,從此與仕途絕緣。畫畫,是唐寅的愛好、特長,也是他求生的技能。54 歲時,唐寅窮困潦倒,與世長辭,死時,他將陽間等死於地獄,生無可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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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唐寅《騎驢歸思圖》 絹本 立軸 設色

77。7×37。5cm 上海博物館藏

唐寅的《騎驢歸思圖》近處山崖險峻,左方棧道盤曲,其下急湍危橋,過此進入了另一山路,山迴路轉,樹林蒼鬱,始見屋宇。一個騎驢的人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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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唐寅《騎驢歸思圖》(區域性)

畫中自題七言絕句一首 :“乞求無得束書歸,依舊騎驢向翠微。滿面風霜塵土氣,山妻相對有牛衣。吳郡唐寅詩意圖。”

這幅畫沒有年款,從圖上朱曜題“喜聞天子駕新歸”詩和唐寅自題“乞求無得束書歸”據推斷,應是唐寅落第後,於正德元年(公元1506 年)所作,時唐寅三十七歲。這首題詩寫到了當年的天子對下面的文人很器重,他就去趕考去了,興沖沖地到朝廷去,但是最後沒有考中,只好騎著毛驢回來了。滿面塵土,回來只能夠對著山妻,“山妻”就是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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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錢穀《雪山行旅圖》軸 紙本 設色

288。2×56。1cm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錢穀的《雪山行旅圖》採用文徵明晚年發展出來的狹長構圖,畫積雪皚皚的山峰層疊盤旋而上,澗谷迂迴幽深,騎驢客正要過溪,寒意中有寧靜清朗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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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耷 《枯木來禽圖》

款識:八九子、驢。

印鑑:驢、八大山人、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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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耷《酒德頌》

文人、雪山、毛驢、鄉愁!

朱耷印章《驢屋入屋》

上海博物館編《中國書畫家印鑑款識》(文物出版社,1987。12)

清代書畫大家朱耷除了在畫上使用“驢”字款之外還有“驢書”、“個山驢”、“驢屋”、“驢漢”、“技止此耳”等諸多相關題款或印章,而朱耷的大字也有大耳朵驢的意思。朱耷自名為“驢”,乃取其桀驁不馴而自嘲之意。除了有禪宗思想“騎驢覓驢”喻其在現象之外找真實,應當還有恨自己當了和尚無力對抗清政府的自嘲和諷喻。驢與驢屋出自《禮記 。 郊特牲》所說的,應作國家覆亡講,朱耷所以“驢屋人屋”當作驢也亡國,人也亡國講,這是朱耷的悲鬱所致。

朱耷曾仿黃庭堅書法寫了一篇《酒德頌》,最後的落款就一個“驢”字。一個小小的“驢”字看到了八大山人的個性,他可謂是一頭憤世嫉俗的藝術“倔驢”。

文人、雪山、毛驢、鄉愁!

黃胄、吳作人、範曾、平山鬱夫《明月隨人歸》 1984年

進入近代,長安畫派代表人物之一黃胄先生徹底把驢子從坐騎的角色中解脫出來。他希望自己和八大山人一樣,以驢為自身品質象徵。他認為驢來自百姓家,不是王公貴胄,低調辛勤,倔強堅韌。

黃胄先生自謙說 :“在生活面前,我感到自己特別渺小,特別地笨拙,畫的再好,也就是一點一滴,沒什麼可以誇耀的”。

他還曾說“驢雖不及牛馬高貴,卻能經風雨耐霜雪,忍辱負重地辛勞終生,憨絕痴絕”。

古人之行旅,本就有落拓窮途的感覺,與毛驢相配,自有一番深意。風雪途中,橋危溪惡,山高路險,綿綿的鄉愁顛簸在毛驢背上,怎不讓人油然而生羈旅之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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